村长是睡梦中走的,贺兰站在灵堂里依然无法相信白天还精神抖擞的老头儿,夜里居然静悄悄就走了。他怎么这么狠心啊,连一句只言片语都没留下。
“老话把这叫回光返照,别人只有一会儿,到他这里整整三天时间,老天爷算成全他。”村长媳妇的眼窝熬干了,睁着浑浊的双眼望向供桌上一脸严肃的遗像,“走了也好,不用再遭罪了。”
贺兰跟村长媳妇讨孝衣孝帽,村长媳妇没给,“你大爷嘱咐过我不让你戴。”
贺兰只好一张接一张往火盆里面填黄纸,谁要成捆烧就瞪谁。她怕烧得不干净,老头儿在那边收到的钱少不够花。
几乎整个陈庄村的乡亲们都来灵堂吊唁,人流从早到晚一直不停歇,然而贺兰却一直没能等到她想等的人。村支书的媳妇、老娘,包括陈雪华夫妻都来鞠过躬、磕过头,只有村支书本人一直没有出现过。
直到第三天一早,停灵即将结束,大家正准备去火葬场的时候,村支书陪着乡里来的刘书记等一干领导终于露面了。
村支书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上一条孝带,殷勤地领人到灵堂致哀时脸上的神情庄重当中带了些哀思。
一行人刚直起腰,刘书记便语带沉痛地说:“苍天不公啊,老前辈壮志未酬。”说着他从文件包中拿出一张纸来交给陈进峰,叹气道:“这是省里给老前辈的任命书,可惜迟来一步。”
陈进峰刚刚抬起双臂去接,贺兰便从他身旁伸出手去一把将任命书抢到手里,抬眼便去看落款时间。
“有件事我想请问一下,”她举起任命书,指着落款时间高声质问:“为什么这份任命书是五天前盖章的,五天后才拿过来?这中间的五天时间你们干嘛去了?”
刘书记心中不由得一声叹息。
任命书从省里下发到乡里只用了一天时间,得知厂长一职最后落在了村长头上,刘书记心中虽然意难平,倒也还能接受。
但是村支书不能接受,在他看来认命村长跟认命贺兰没什么区别,最终结果都是贺兰赢了,而煞费苦心又是搞檄文又是请愿书的他则像个无能的废物一样。
因为气不顺,所以拿到任命书后村支书并没有第一时间就送到村长手里,然而他这一耽搁不要紧,村长走了。听到村长家传出哀乐的时候村支书手脚一片冰凉,心说完了。
别说迟到一天,就是迟到一个小时、一分钟那也是迟到,贺兰精的跟猴一样,任命书到了她手里保准瞒不过去。她一定会抓住这点大做文章,到时候搞不好不仅自己儿子的车间主任职位不保,自己的仕途怕是也要受些影响。
村支书担惊受怕地思索良久,最终只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在停灵结束时再把任命书拿出来,同时请刘书记等人过来给他保驾护航。
刘书记也是心中有苦说不出,谁让他早早就跟村支书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只好来帮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面对贺兰的质问,村支书率先摆出一副愧疚神色,满面歉意道:“是我的工作不到位,要是早知道……”
“你还想早知道什么?”贺兰从灵堂的阴影里里走出来,近距离站到村支书面前,“村长得的是什么病你不知道?还是说他已经病成什么样你不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你还是故意拖延。”
村支书故作憨厚,“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工作太忙,等我……”
“等你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村长没等着你是吧?那你忘的可真是时候。”贺兰一针见血地将向来体面的村支书喷得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