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钟人米拉多,他为何会在这里,熙德瞪大眼睛,确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确实是米拉多。
“孩子,我知道你有诸多的疑惑。”米拉多褪下斗篷的兜帽,露出了他狰狞骇人的面容。如传言的那样,他的皮肤就像皲裂的树皮,此刻站在灵树旁,看上去和谐融入,仿佛就是树干上剥落的一部分。
“来吧,孩子。”米拉多笑了起来,褐色的牙齿亦如镶嵌上去的木头假牙,“我将会把这里的秘密告诉你。”
这是熙德第一次与米拉多离得如此之近,却依然无法分辨这个枯瘦的老人究竟有多年迈。
“这里曾经是圣城的地牢啊。”米拉多用厚沉的声音开始讲述,“一个圆形的天井……啊,你不用抬头,除了神之眼,你在这里无法看到群星,也无法寻找到月光。但是,这的确是那片你所熟悉的夜空呐。”
无法看到群星与月亮的夜空,这简直匪夷所思,但熙德首先想到的却是神迹。他张大嘴,仰望漆黑的天空,浓密的黑暗就像圣奥古斯丁大教堂的穹顶。
可既然没有月光,那么灵树周围的光亮又是从何而来?但米拉多并未解答熙德心中的疑惑。
“那些被囚禁者曾试图攀爬岩壁,可从未有一人成功。黏腻的树汁会从岩壁细小的缝隙中渗出,他们会从墙上滑落,爬得越高摔得便越狠,可爬得越高同时也意味着离天井口越近。这是一种取舍,孩子,也是一种赌博。”
“这些搏命的人会粉身碎骨,而不敢尝试的人则会在牢房中黯然地死去,腐朽成骨。”
他们绕着灵树走了许久,来到了一尊石雕像面前。一个穿着修士长袍,手中却抱着一把鲁特琴的石像,简单的雕刻却显出诡异的迹象。是了,一个修士拿着象征吟游诗人的鲁特琴,就会显得如此的唐突。
“这,是伊西多尔修士。他放弃了教会生活,成为吟游诗人。他歌颂商人、歌颂战争,到头来却被某位领主迫害致残,他回到圣城后跪在神明像前忏悔,无尽地诵祷……”
熙德等待着米拉多将伊西多尔修士的结局讲完,但米拉多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感到自己的心正加速跳动,呼吸也开始莫名地变得急促。他的脑中闪过伊西多尔修士被神明降下神罚,最后石化成雕像的画面。可他心中的一个声音却也在努力地提醒自己,这些都不是真的,神明宽恕世人,伊西多尔修士的罪行不至于被降下神罚。
虚构的幻象越来越真实,但伊西多尔修士的脸庞却渐渐被隐去变得朦胧模糊,接着又浮现出了熟悉的脸孔——教宗本格维八世。不,这些都是假的。熙德用手想要驱散眼前的幻象,同时情绪越来越激动。这是对教宗陛下的诽谤,即便是想象也不应被允许。
熙德蓦地想到了几天前与教宗在觐见室的场景。那时候晚祷时的钟声刚过,教宗因为诺恩人的事情正大为光火,他正准备将手中的墨水瓶砸下,突然从钟楼再次传来了钟声,他的情绪霎时间平静下来。
而现在,熙德只觉幻想中的钟声是那样洪亮而又真切,仿佛就在耳边盘绕、徘徊。他感受到了夏日的林间中,吹来的沁人微风。他的内心只留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