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的头颅”酒馆亦与城镇中心广场一样,挤满了形形色色的骑士与雇佣骑士。阿莎刚一进酒馆大厅,一股汗液与呕吐物的混杂臭味便迎面扑来。她捏了捏鼻子,环顾大厅,准确地找到了站在柜台后的酒馆老板。
“希比克让我来取麦酒。”她抬着头,尽可能大声地对酒馆老板喊道,“他是‘老幼妇残杂戏班’的侏儒。”
酒馆老板张着嘴,发出喑哑的嘶叫声。
“是希比克——”
“他听不到你说的话。”一个稚气的声音打断了阿莎,“他也不会说话。你得和他比划手势,他才能看懂。”
一个与阿莎年龄相仿,个头相差无几,脸上长疮的男孩抱着几个空角杯站在她旁边。“你也是希比克杂戏班的?”
阿莎点点头,随即又摇晃脑袋,反问道:“你是谁?”
“他是我父亲。”男孩将角杯放到柜台上,手指了指哑巴老板。
“希比克让我来取麦酒。”阿莎知道男孩身份后又重复道。
男孩轻嗯了一声,然后转向哑巴老板,做了几个手势。阿莎觉得自己看懂了其中几个动作的意思,例如侏儒,喝酒,用耳朵听。而哑巴老板显然也心领神会,高兴地笑了起来,发出“啊啊”的叫声。
男孩面无表情地告诉阿莎:“希比克每次来都会买一桶麦酒。你看,现在酒馆人太多,忙不过来,得等我母亲回来,我才有空将麦酒送去,你需要在这等一会儿……你要吃点什么吗?”
阿莎摇摇头,随后在柜台边找了个位置安静等待。她发现每个进来的雇佣骑士找到酒馆老板后,都会作出不一样的手势动作,而老板却能一下子明白他们想表达的意思。骑士间的吵闹、争执,甚至动手亮武器在酒馆中屡见不鲜,但只要老板一出面,双方的骑士便会立即态度大变,终以和解收场。
酒馆中的客人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永远没有空闲的时候。酒馆老板儿子回来找阿莎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束腰外套和皮革马裤。
外面已开始下起了霏霏细雨,细窄的河面涟漪四起,又一群穿着黑色斗篷,盔甲前胸饰有不同纹章的骑士踏着泥泞的土地进入酒馆。
男孩两只手推着板车,驾轻就熟,很难想象一个与阿莎差不多瘦弱的男孩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你要坐上去吗?”男孩问阿莎,“雨天的淤泥会弄脏小姐的靴子。”
小姐……就在不久前阿莎遇到梅露辛时,还被她误认为是“小子”。“我不是小姐。”阿莎羞怯地说,“我只是杂戏班的小妹,替他们做些杂活。”
“就像我,我是酒馆的跑堂小弟。”男孩说。
是跑堂小弟,也是酒馆老板的儿子,阿莎将男孩没说完的默默补上。她发现男孩无论说什么话,表情都是一成不变的淡漠,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可他的声音却又透露着一丝稚气。
“你父亲认识这些来酒馆的骑士。”他们沿着小河继续走,雨不大也不小。
“他以前也是一位骑士。”男孩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个足以让他自豪的事实。“曾经的他享有诸多荣耀,但十五年前,因为神判之战,他失去了一切……你知道神判之战吗?”
阿莎回想那些父亲讲给她听的故事,回想阿牛用来吹嘘自己的骑士传说,似乎只有布列塔提及过。那是一场来自神明对异端的审判,想到这,她脑海中不自由地闪过自己被推入安抚河时的情景,那绿水无情地向她涌来,她却无法动弹,任凭漆黑的世界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