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从梦中醒来,毡帐中笼罩着抹不开的昏暗,唯有角落火盆中的余烬仍残留着几点星火,那是漆黑之中仅有的光亮。迷糊中伊尔玛伸手去触摸枕头边上的陶俑,然而除了毛毯的褶痕,再无其他东西。
那是个梦,她揉了揉迷蒙的双眼想到,我只是在梦中又回忆起了那个陶俑,而实际上它早已不复存在——在她六岁的时候从玛伊的背上扔下来摔碎了。
伊尔玛迷茫地盯着床帏顶,纱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她开始回想这几天发生过的事。昨天我遇到了一个异域来者,他叫艾莱克·皮伊塔安,昨天之前我则跟随部落民们从领地出发前往马特洛奈,一路上骑着玛伊自由驰骋。她能清晰地记起自己做过的事,而不是像梦中那样全然忘了过去。我现在就在马特洛奈,她继续思忖着,躺在搁板床上,而非领地中的那张柔软的羽毛床。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腰背酸痛得厉害,胳膊就像真的刚爬完树一样软弱无力。怎么会这样?那不过是个梦,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并未发现手指上的伤口,然后用掌跟拍了拍额头,以期让自己更加清醒。但结果适得其反,梦中所经历的一切如潮水般汹涌地袭入了她的脑海,让她的脑袋一阵胀痛。
梦境中的每一个画面都鲜活清晰,就像真实发生过的情景,可是伊尔玛如何回忆都记不起小时候遇到过一只有着星空般闪耀的鹿角的麋鹿。她坐在床上思索良久,最后终于想明白了梦境的荒唐之处。
她小时候的确在领地的一片杨树林中迷失过,可那不过是领地中一片狭小的树林,一眼便能望到其边界。然而那时候她毕竟幼小,在树林中绕了很久都没能成功地走出去,于是急得坐在原地放声大哭。最后是父亲发现了她,将她抱回了营帐,并且安抚她入眠。
记忆中没有麋鹿,父亲也没有骑着骏马,更没有闪着紫色星芒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梦中奇异的编织与构造。或许是因为白天的遭遇让她在心里深处开始幻想这个世界充满了诡异与神奇,于是那些她不曾想过的诡秘之事开始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并且与她过去的记忆结合,糅杂成了新的梦境。
伊尔玛甩了甩脑袋,纵身跃下搁板床,随手拿起一件单薄的纱衣披上,然后拉开毡帐沉重的帘子,步入仍沉浸在漆黑夜幕中的马特洛奈。
毡帐门口没有迪米尔,亦没有其他护卫。父亲下令不准她离开自己的毡帐,然而事实上,却并不对她设防——他从来如此。
夜空中的群星闪耀着永恒的光辉,与大地上的火光遥相辉映,然而当太阳东升,群星与火光也将一同湮灭,取而代之的是炽烈的日光。一阵强风吹过,卷起沙尘,吹得周围的营帐轻微晃动,亦吹得伊尔玛不住地哆嗦,可她脚下的黄土地却依旧余留着白昼的温热。真是奇怪的地方,她看了看自己黑乎乎的光脚丫想道。
她爬上毡帐附近的高处。这是一块被风蚀后残断的巨石,但其有很明显被石匠切割过的痕迹。或许这里曾经有一座雕像,她猜想,亦或者曾经这里是贸易集市的建筑大厅。但无论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马特洛奈的衰亡使得这里被夷为了平地,部落民留下的痕迹也在岁月中也被一点一点抹去——直到勇敢的部落民又重返此地之前。
伊尔玛抱着双腿坐在巨大石块上,背对神之眼,望着东方的天际一抹淡淡的金色,随后陷入了无限的遐想。
“你不应该离开自己的毡帐,公主。”熟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不消说,讲话的人必然是迪米尔。“我知道,迪米尔。”伊尔玛随口应道,“我只是在毡帐附近走走,不会走远,我答应过你的。”
迪米尔没再说话,但也未离去,而是默默地站在石块旁守护。伊尔玛偷偷瞄了一眼,发现他今天穿了一件棕褐色的硬皮革盔甲,狼皮腰带上插着一把锋锐的弯刀及一把阿卡迪坎赐予他的镶红宝石短剑,脚上的皮革靴子被擦得锃光发亮。看来他已经为今天的阿尔庭准备好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