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这个夏天会和小升初时一样兴奋,没有假期作业,只有大把大把的闲暇时间,但是搬到新的地方后,她总觉得放假不如开学。
至少在学校不用面对家里阴沉的氛围,只要管好自己学习就好,不像现在,每个人都关注着谢同的反应,谨慎行事。
可能是因为父母突然离婚的消息,谢同对于她们的到来显得很是反抗。
每一天都只待在自己的房间,除了偶尔出来上一下厕所,她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妈妈做好饭去叫他时,也总是得不到回应。
谢叔叔也会因为儿子的冷暴力,而有点生气,而每当这时妈妈都会在一旁打劝,她站在中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大人们吵架争执时,她就会愣在一旁,不知该作何反应。
常常是谢叔叔敲好几次门,对方传来一句别管我,门从里面被反锁,谢叔叔也没有办法。
她跟妈妈更是没有立场去说什么,只能坐在饭桌上等,等到后面也没有动静。
谢叔叔只能无奈地服软,让她们先吃,妈妈再特意把饭菜留出一份,可是谢同也从来不会去吃。
他常常白天一醒来就跑去外面,杨安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常常能听到谢叔叔的叹气声。
到后来才从妈妈那里知道,他天天都泡在了网咖,谢叔叔去找了他好几回,他都不回来。
杨安觉得很愧疚,自己侵占了他的房间,而妈妈和她的到来也在某种程度上破坏了他的家庭。
他本应该继续沿着原有轨迹前进,做一个积极向上的好少年,可现在却让他有家回不得,日日流连在外面。
谢叔叔夹在中间也很难做,妈妈跟她也说不上话,只能安静地等,等他接受,等事情变得平静下来。
他的书房被她占用后,他一次也没进来过,好多次她都想鼓足勇气告诉他,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自己只是暂时借用,他可以随时进来拿自己东西,可怎么讲都好像假惺惺的,她甚至连和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不了了之。
在软话硬话都说尽后,谢叔叔也知道自己搞不定儿子,又去找了谢同的舅舅周明启,来帮着自己劝说儿子,结果也确实奏效。
当天周明启就带着谢同回了家,那也是杨安第一次见到周明启。
妈妈叫她去开门,打开门就看到两个同样高高的身影,周明启看起来要比谢同更高一点,虽然是舅甥,但看起来就和哥俩一样。
看到他,她的脑子里蹦出来的就是两个字“年轻”,他的脸有种黎明和钟汉良的结合体,不知道具体哪里像,但就是会让她这样联想。
两个人长得都有点相似之处,她之前还觉得谢同和谢叔叔不是太像,现在看来是像了他舅舅,相比起谢同的稚气,他多了一份成熟稳重。
她让到一旁,两个人走了进来,妈妈招呼着她去柜里拿拖鞋,她弯下腰从侧面拿出鞋摆到周明启面前,可能是被她的动作给惊讶到。
他急忙伸出手扶着她起来,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不知为什么,那瞬间她觉得很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也扯了扯嘴角,点点头走去厨房。
妈妈跟谢叔叔走出来招呼着他留下吃饭,他婉拒,看着这副场景,杨安某名的觉得羞耻和愧疚。
想到要是自己是他,肯定会不自在,明明以前是自己姐姐的家,可现在住进了外人,就好像是鸠占鹊巢,名不正言不顺。
但他好像并没有这样想,甚至很礼貌的跟杨安妈妈打了招呼,她不禁为自己的小人思维而脸红。
谢同仍旧是没有表情地站在那里,虽然并没有正眼看他们,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戾气在慢慢消散,至少没有之前那么敌对。
在谢叔叔的强烈邀请下,周明启也只能答应一起去吃饭,他来的时候并没有开车,一行人只能全坐在一辆车上。
妈妈坐在副驾上,谢同径直坐到了最里面,知道他不想跟她挨着,杨安示意周明启先上车,之后她坐到了另一边,周明启夹在两人中间。
谢叔叔的车空间不算大,后排三人就算不挤也免不了挨在一起,谢同敞着腿坐,杨安尽力缩减自己的范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车的后座中间有个挡板,周明启的两只脚分别踩在两边,可能察觉到杨安的拘谨,他也尽力的让自己的腿并拢,给她相对多的空间。
一路上的气氛都比较沉默,只有谢叔叔在和周明启说话,问他最近俱乐部生意怎么样。
从两个人的谈话里,她才知道他是搞体育这方面的,还开了一个游泳馆,二楼直接当做健身俱乐部。
他的声音有点少年的清冽又带着些成年男性的低沉,明明是两个人在说话,可她却只能听见旁边人的声音。
一句句传到她耳边,他说一句,她就忍不住在心里默念一句,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到了饭店停好车,谢同车门那边已经停了一辆车,只能从她这边下,可是扳车把手时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打不开。
她使劲儿扣,还是没扳动,感觉到身旁两个人的注视,她的脸突然发热,最害怕被人给注意到,她把脸完全扭向车窗。
一旁的周明启伸手按了一下车窗上的那个黑色按钮,随之车门被打开,她急忙走下车,绕到后面等他们。
刚才的小插曲并没有从她脑海里散去,她好像还停留在上一秒的尴尬,不敢去看他们,低头跟在妈妈身后。
去到饭桌上,谢叔叔把菜单递给他们三个,谢同拿过后不理睬,直接传到周明启手上,他又转过头问杨安要吃些什么。
她拿着菜单的手有点紧张,随意点了一个,像是任务完成一样,立即还给他,可能看出她的不自在,他也没有再过多询问,画了几道菜又递给谢叔叔。
除了妈妈,剩下的人她都并不怎么熟悉,就算之前谢叔叔常去她家吃饭,但每一次她都是调动全身的热情,尽量迎合母亲不去冷落客人。
可是真实的她却是,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是跟自己不熟悉的人一起吃饭,她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完全融入不进去。
小时候在大姨三姨家住,每逢过年过节,都有一些她不认识的亲戚来吃饭,在一个餐桌上都让她如坐针毡,也不管吃没吃饱,就等着别的小孩先下桌,然后她就也有理由出去。
但别的小孩都是吃饱了才去玩,她不认识这些小孩,也没办法加入他们,就站在不远处,假装自己也在玩。
即使长大以后,遇上同学聚会、公司团建她也没有一点长进,仍是各种不自在。
菜点好以后,陆续被往上端,她进来时坐的位置恰好在包厢门口,服务员都是顺手将菜传到她手上。
她其实并不是不乐意为别人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只不过一起一坐端菜时,大家都会看她一眼,而她最害怕的就是被人注视。
只能拿过菜,假装忙的样子往中间摆,在端第二道菜时,周明启开口跟她说换个位置,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站起来去接服务员手中的菜,顺势走到她椅子旁。
她也只好坐到他原来的位置,夹在他和谢同之间,饭桌上只有谢叔叔和他在说话,偶尔妈妈会插几句话。
而她和谢同都低着头吃饭,旋转的饭桌,她总是前面有什么就夹什么,吃的很慢,尽量保证自己碗里有东西,这样就可以装作有事干一样。
但是能感觉到他对她的照顾,上来什么新菜,他都会伸手转到她一旁,连妈妈都没有注意到的拘谨,却被他给捕捉到。
在她低着头沉默地咀嚼着嘴中所剩无几的食物时,他趁别人不注意,把盛好食物的盘子推到她面前,她侧过头偷瞄他,他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继续跟谢叔叔说话。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放置在一个安全的容器中,再也不用努力拉扯着自己,以免被掉落。
吃过饭后,谢叔叔要送周明启回,他说一会儿还有事朋友过来接,让她们先回,说罢,又拍了拍谢同的肩膀,半是调侃半是嘱咐地说道:
“回家吧,这么大小子了,怎么还跟个姑娘家一样,一生气就往外跑,受气小媳妇都没你跑的勤,你爸那么忙,能天天去找你吗?”
说完又把他推到谢叔叔身边,谢同也罕见地没有出口顶撞,乖乖地站到他爸身边。
一行人在饭店门口分开,他们往停车的地方走去,谢叔叔掉头把车开出来,她从后视镜里看着周明启的身影变得越来越远。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分开时却让她有种难过的感觉,而这种感觉甚至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由何产生。
而那时的她也并不知道,以后的自己会和他怎样牵绊一生。
自从上一次周明启找过谢同以后,杨安能明显感觉到家里的氛围变好很多,谢同不再跟谢叔叔针锋相对,甚至可以平静地和他们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
尽管仍是一句话也不说,但至少不会每天都呆在网吧,杨安甚至比谢叔叔还急切地希望他回归到原来的“正途”。
她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的担心着,这个临时组建的家庭会散。虽然谢同仍旧不会主动跟她和妈妈搭腔,但她能从他的行为上看出他的拧巴。
也许是因为礼貌的原因,他没法在杨安妈妈跟他说话时置之不理,但也只限于嗯一声,点点头作为回应。
再怎么傻得人也能看出他的排斥与疏离,杨安也尽可能得缩小自己的存在,能不讲话的时候尽量不去招惹他。
但也有不得不开口的时候,家里两个卫生间一个在主卧,谢同爸爸和杨安妈妈在用,另一个就在谢同房间和书房的中间,也就是现在杨安的房间。
这样两个人少不得会碰上,每当这时,她都会立马止步,抬手示意他先去。
但他也往往想着要让她,但却不会开口,只是直接转身回自己房间,好意送不出去,只剩下尴尬,她只能飞快解决,然后把出来的脚步声刻意放大,提醒他自己已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