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同没有再问她什么,两个人继续沉默地往家走,到了家门口,他站在那里没有动,杨安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去敲门。
门被打开,妈妈看着他们被淋成落汤鸡的样子,急忙让他们进来换衣服,两个卫生间的好处在此刻就显现出来。
她去主卧的卫生间里洗了个澡,把书房的那个留给了他,男孩洗漱永远比女孩快,她吹完头发出来时,他已经坐在餐桌上吃饭。
妈妈则是在一旁欣慰地看着他进食,他抬起头,两个人视线对上,她急忙拿着换下的衣服回到自己房间。
待的时间有点久,妈妈在外面催促她赶紧出来吃饭。她应了声,坐回到餐桌。
谢叔叔表情讪讪地给谢同夹菜,过了一会儿又像是反应过来,招呼着杨安多吃点,她笑着点头,好在谢同没有再抬杠,甚至也伸出筷子给他爸夹菜。
谢叔叔受宠若惊地看着他,欣慰地笑着,妈妈也惊讶地跟她对视一眼,都感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顿饭也成为她们住进来以后,气氛最好的一次。
假期的最后几天,谢同像是回到了以前,不再刻意冷战,甚至在谢叔叔出差时,还会嘱咐他在外面小心,记得按时吃饭,所有人都有点震惊,但也因为这小小的转变而感到开心。
杨安妈妈甚至还忍不住问她,那天到底和谢同说了什么,让他一下子转变得这么快。
她想到那天他哭泣的表情,像是被所有人抛弃般的难过,她莫名地不想把这些分享给妈妈,只是搪塞着说可能他自己想通了。
他们两个也好像多了一点默契,至少他不再是单方面的无视她,偶尔也会和她说几句话,但也只限于他过来拿东西时,敲门问她一声“可以进来吗?”。
一切都好像在慢慢变好,很快就要开学,不像是第一次去学校,需要家长帮忙拿东西,她已经决定和初中一样骑自行车上学。
知道谢同不想跟她一起,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她就跟妈妈打了声招呼,先骑车去了学校。
谢叔叔一开始还不允许,说两个一起送,谢同也没有拒绝,但她执意要骑车,说是可以顺便锻炼身体,谢叔叔也没有再强迫。
就这样两个人都错开时间去学校,班里的人也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偶尔谢叔叔忙的时候,就是周明启来接送谢同。
有几次她远远地在门口就看到了他,害怕他提议送她回家,她只能推着车子折返,假装落下东西,就是希望不要碰面。
也会有避无可避的时候,走在路上,突然听到喇叭声,她停下车转过头,他把车窗打开问她“等了你半天,怎么没看见你出来”
她只能撒着谎说没看到,然后指指自己的自行车,示意他们先走,路边没法停车,他摆摆手冲她道别,车子开走,她落在后边看他们离开的车影。
每当这时,她都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欣喜和慌张,就像是你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黑暗里,有人却费尽辛苦地找到你,还拉着你出来晒太阳。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常常是被忽略的那一个,老话常说爱屋及乌,爷爷奶奶都喜欢隔辈亲,可是在她身上却完全相反。
爸爸是家里的老大,为人既木讷又愚孝,爷爷奶奶反而不重视,只把他当做是一头好驱使又听话的牛,总是偏疼下面的儿子女儿。
所以杨安从出生,就不受他们待见,也从来没有被他们完整的带过一天,外婆说那是因为她是女孩儿的缘故。
可后来叔叔姑姑家也生了小妹妹,但爷爷奶奶对她们却都很亲近,显得她像是一个多余的异类。
从小到大她的生日都是随缘过,想的起来时,妈妈会给她做点好吃的,忙起来过去也就过去了,但堂妹们的生日都会在爷爷奶奶家过。
小时候东西都紧俏,爷爷奶奶那辈的人有点什么好吃的都喜欢藏起来,每次弟弟妹妹去了都会拿出来给他们分,这个时候她也能沾点光吃到。
虽然是亲的堂兄弟姐妹,小孩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但他们的行为也会受大人影响,有一次她去上厕所,别的弟弟妹妹都以为她回了家,背着她说:
“大姐姐在跟前的时候,不要问爷爷奶奶要东西吃,等她走了咱们就能吃好的了”
当时的她年纪还小只有七岁,可也已经学会了察颜观色,知道爷爷奶奶不喜欢爸爸妈妈,连带着不喜欢她,所以她没有立即出来,等那些小孩都跑出去玩了,她才从厕所出来往家走。
回去的路上却是越想越委屈,眼泪一直往下掉,那是她记忆里第一次感受到痛苦,尽管年纪小,但也不意味着没有烦恼。
因为是最大的孙辈,所有人都要求她要让着弟弟妹妹,不管他们是不是胡闹,只要有人哭,到最后也都会怪在她身上。
妈妈看见她受委屈的时候,常常会替她不平,可面对一堆小孩,又不能打也不能骂,只能哄她,可即使这样,也还是不行,爷爷奶奶非得要她认错,好像这样才能彰显出他们大家长式的权威。
爸爸却永远会无视她们的委屈,执意让她道歉,妈妈则会因为这个和他吵架,而爷爷奶奶总是反过来说爸爸管不住媳妇孩子。
明明是一件怪不到她身上的事,到最后她却常常会成为他们吵架的诱因。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男人是多么虚伪的生物,永远都把自己的小家排在最后,不管自己妻子孩子是否受了委屈,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面子。
别人家的大人,自己小孩受了委屈,永远会帮着去要个说法,可在她这里,完全行不通,委屈如果说出来,反而会招致更大的委屈。
到了县城读书时,因为爸爸妈妈吵架,小朋友们都不愿意带她玩,只有人数实在凑不够的情况下,她才会被邀请进来。
但永远都是边缘性的人物,那时候大家都爱玩捉迷藏,她还沉浸在大家终于愿意跟她玩的喜悦里,所以她努力去把自己藏好,别的小朋友一个接一个被找到,一开始她还暗自高兴自己藏得好。
后来才发现是别人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也根本没有人好好找她,紧接着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她就固执地呆在那里,看着他们不停地换人继续游戏。
到最后她只能失落地自己走回家,跟妈妈说着再也不跟他们玩了。
可是下一次,只要那些小朋友叫她出去玩,她还是会饭也不好好吃完,就急着往外面跑,尽管上一次被抛下的失落没有忘掉,但还是期待别人来找她玩。
而周明启就好像是那个一直费心想要找到她的人,然后跟她说“嘿别装作那么开心的样子,被我找到了吧”他是唯一那个试着带走她不快乐的人。
在有一天他送谢同去学校的时候,突然从背后叫住了她,她的心开始砰砰砰的乱跳,但却装作淡然的样子看着他。
周明启问她说“有没有微信,加一个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可以联系他,周末接他们回家也方便点。”
然而她当时并没有注册微信,可是想要有他联系方式的冲动让她撒了谎,她谎称没拿手机让周明启将号码写在笔记本上。
看着那一串数字真真实实的划过她眼前,她忍住激动,在铃声响起时淡定的告别,那是她少有的心神不宁。
已经上课了,老师在上面讲课,她忍不住把手机拿出来,偷偷的注册了一个微信号,搜索到周明启的账号。
他的头像是美国一个小岛的一片海,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背对镜头,在他的脚下是一个心形的框,里面有几个字母显然是名字的缩写。
看起来很像是一组情头,但不知道另一边的女生是谁?长什么样子?她认出前面三个字母是他的名字,但后面的三个拼凑了半天,也不知道属于谁。
那一瞬间她的好奇心达到顶峰,急切地想要找到关于他们关系的蛛丝马迹。
朋友圈看不了,点开他的签名,居然也是空的,想要探究他的心思,一瞬间没了头绪。
那一个礼拜,在洗漱完躺在床上后,她总是忍不住点开他的微信号,把那张图片放大又缩小,莫名的保存了下来,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脑海里想象着他们曾经在那里,如何写下自己的名字,许下怎样的爱情誓言,想着想着,莫名的心口一空。
周末回家,她刻意在周六下午才向对方发送了好友申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周她是多么的心神不宁,盼望着周末赶紧到来。
可到了周五,她又为了不显得那么急切,拖到周六才加,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假模假样,发送以后她又不禁一直盯着手机。
没过一会,通讯录显示好友添加信息,她不由的心跳加快,其实在备注上她已经写了自己名字,但为了能跟他讲话,她又把自己的名字打了一遍。
很快对面发来消息,“知道的,小朋友,周末放假呢吧,”
杨安回道,“是的,昨天放假,明天再去学校,”
对面又传来消息,“嗯好好学习吧,要是谢同有什么事,微信联系我,你看书吧。”
杨安回复一句“好的再见,”话题结束,可就这短短几句话,她却忍不住发了半天呆。
他叫她小朋友,从来没有人这么亲切甚至带着宠溺的口吻叫过她,尽管在对方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点,但杨安把小朋友这三个字无声的在嘴边重复了几遍。
他是她的第一个微信好友,看着空荡荡的通讯列表,她却不由得升起一种,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人的错觉,忍不住截了个图保存在私密文件夹里。
她就像是一个躲在黑暗里的老鼠,找寻着任何可能的机会,去窃取属于别人的粮食,这让她有点讨厌自己,可又无法控制自己的喜欢,能做到的只有躲藏和隐瞒。
成为好友后,两个人也没有怎么说过话,只有偶尔周末他来接谢同时,顺便问她在哪里,一起回去,每一次收到他发来的消息,她的心都会随之咯噔一下,然后礼貌拒绝,说要跟同学一起骑车回。
对方也不再勉强,让她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家,不再有消息发来,她就会盯着这几句简单的对话愣怔半天。
高中课业繁重、学习竞争压力强,远远不是初中可以比的,大家都卯着劲的学。
座位都是三个人一桌,杨安恰好和马文琪坐到了一起,她坐在中间,旁边是一个男生,叫王洋。就是暑假来找谢同玩的那个男生。
当时没碰到面,可是杨安记住了他的声音和名字,所以在分好同桌时,听到他说话不由地愣怔了一下,也不由得庆幸那一次两人没有直接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