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小镇笼罩在细雨里,青石板缝隙间挤出的苔藓洇着暗绿。
李长风攥紧褪色的粗布袖口,指节泛白地盯着街角蒸腾的水雾——那里刚掠过一袭绣着银丝云纹的袍角,灵气激起的涟漪震碎了三尺外的雨帘。
"又是天灵根。"卖炊饼的老汉把案板拍得震天响,粗粝的嗓门混着油烟气,"瞧瞧人家脚不沾尘的仙姿,哪像某些痴心妄想的......"
泥水顺着草鞋渗进趾缝,李长风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黄泥的裤腿。
市集此起彼伏的嗤笑像蛛网缠住四肢,连卖糖人的小贩见他驻足,都忙不迭将插着灵兽模样的草靶子转了个方向。
正午的日头刺破云层时,李长风摸到怀里油纸包着的铜钱。
那是给张猎户劈了三个月柴禾换的,每枚都被汗水浸得发亮。
镇北玄云观的青砖墙爬满藤萝,铜门环在他掌心冷得像块冰。
"凡根?"守门道童噗地吐出瓜子壳,绣着八卦纹的衣摆扫过阶前积水,"赵长老养的灵犬都比你金贵。"镶玉的门槛后飘来丹香,隐约听得见内室传来的诵经声。
李长风喉结动了动,三枚铜钱在掌心叠成笔直的线:"烦请通传,我愿做三年杂役换半部吐纳诀。"
紫檀屏风后的老者捏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赵长老袖中垂落的青玉葫芦晃得人眼花,那是玄阶修士才配用的储物法器。"三百年前青阳剑宗试剑碑上,可曾刻过凡根的名字?"茶盖刮过盏沿的脆响里,他忽然一掌拍在案上。
灵气激荡震翻了香炉,李长风踉跄着扶住廊柱。
灰烬簌簌落进他散开的发髻,烫红的指节却仍死死扣着门框。"试剑碑第八千七百二十三位,赤松真人。"他盯着香灰在地砖缝里聚成蜿蜒的痕,"正是凡根。"
赵长老的鹤氅无风自动,案上茶盏突然炸成齑粉。
飞溅的瓷片擦过少年脸颊时,檐角铜铃骤然作响。"放肆!"老者袖中飞出道黄符,化作罡风将人卷出山门,"再敢污我玄云观地界,休怪老夫用捆仙索!"
暮色漫过镇东酒旗时,李长风数着青石板上的裂纹。
第七十三道缝里卡着半片碎玉,许是哪个修士御剑时遗落的。
他弯腰去捡,身后绸缎庄的伙计突然高声笑道:"王掌柜快瞧,这傻子还真当自己是鉴宝的......"
寒意顺着脊梁爬上后颈,碎玉边缘割破指尖。
李长风直起身时,晚风卷着酒肆飘来的桂花酿香气,混着血腥味在齿间泛开。
当铺檐下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将行人拉长的影子绞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暗巷深处传来夜枭的啼叫,惊飞了瓦檐上打盹的麻雀。
少年攥着染血的碎玉钻进巷口,布鞋踏过水洼的脚步声,惊醒了某扇雕花窗后昏睡的烛火。
碎玉在掌心沁出凉意,李长风贴着潮湿的砖墙挪步。
酒肆飘来的哄笑裹着雨腥味,绸缎庄伙计故意将泔水泼在他脚边三尺处,溅起的水珠沾湿了补丁摞补丁的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