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荫初得秘钥开

殷尘在混沌中漂浮了不知多久，意识被无数菌丝状的荧光缠绕。

那些倒吊在槐树上的影子总在即将露出面容时化作青烟，他隐约听见族谱燃烧的噼啪声里藏着女人的呜咽。

"瞳孔对光反射恢复了！"沈灵的声音穿透迷雾，带着檀木香的银镯压在他眉心。

殷尘猛地呛出一口带着霉味的浊气，发现三人正蜷缩在义庄西侧尚未坍塌的耳房里，林教授用考古用的强光手电在砖墙上投射出北斗七星图。

"你昏迷的半小时里，菌丝又三次试图突破符阵。"沈灵将浸泡过朱砂的纱布按在他渗血的右眼，银镯上的108颗青金石此刻黯淡如死鱼眼睛，"赵道长带着他那些信徒去村口布坛了，说我们是灾星。"

林教授突然用钢笔尖戳向北斗第七星的位置，墙灰簌簌落下："你们看瑶光星对应的腌菜坛碎片，釉面下的暗纹是西周饕餮纹的变种。"他颤抖着展开被菌丝腐蚀出蜂窝状孔洞的笔记本，"结合张老板瓷器店账簿里提到的"每月初七送七坛至陂塘"，这七个腌菜坛分明是镇物！"

殷尘强忍眩晕发动灵视，视网膜残留的灼痛中，他看见沈灵银镯倒映的北斗星图正在渗血。

那些血珠沿着砖缝爬行，最终在墙角汇聚成半截槐木牌位——正是族谱灰烬里缺失的那块。

"七个外姓人。"他沙哑着抓起考古刷，蘸着沈灵调制的雄黄粉在地上勾画，"民国二十六年县志记载，槐荫村曾收留七个逃荒的外乡人，后来他们突然暴毙，尸体倒吊在村口老槐树上......"

沈灵突然用银镯压住他的手背："不是暴毙，你们看菌丝荧光在强光下的颜色变化。"她将手电筒调到紫外线模式，满地陶片顿时浮现出诡异的磷光，"这是尸蕈菌，只生长在活人体内，宿主死亡瞬间会从七窍喷发菌丝——当年那些外姓人，是被活生生种了菌种！"

三人的呼吸同时停滞。

林教授的钢笔尖在"祭祀"二字上戳出个窟窿："所以所谓诅咒，其实是人为培育的共生体系？

槐树根系吸收尸蕈菌的代谢物，菌丝反过来操纵村民......"

窗外突然传来窸窣响动。

老村长拄着槐木拐杖站在月光下，浑浊的眼球映着菌丝荧光："后生们，祠堂地窖有些旧物件，或许比活人嘴里的话真。"他说完便佝偻着身子离去，拐杖头挂着的铜铃在夜风里响得像哭丧。

当他们撬开锈迹斑斑的地窖铁门时，霉味中混着奇异的檀香。

沈灵腕间银镯突然发出蜂鸣，108颗珠子交替闪烁着青红两色光芒。

在成堆的民国时期账本下，殷尘摸到了半块残碑，碑文记载着"戊寅年七子镇煞"之事。

"1938年戊寅年瘟疫，村中献祭七名外姓人于槐树下。"林教授的镜片反着月光，"看这行小字——"取北斗位埋厌胜器七件，以保百年安宁"，所以铁牛陂真正的阵眼......"

"在村委大院地下的第七件镇物。"沈灵突然用银镯敲击青砖地面，空洞的回响惊飞梁上夜枭，"张老板瓷器店对应天枢星，义庄是天权，而最重要的瑶光位......"

殷尘的灵视之眼不受控地睁开半秒。

他看见老村长方才站过的位置残留着菌丝荧光，那些光点正组成北斗七星形状指向村东——那里矗立着九十年代翻新的三层村委办公楼。

次日清晨，当他们抱着资料走过青石板路时，卖豆腐花的阿婆突然往沈灵手里塞了碗还冒着热气的甜浆。"姑娘家莫要熬夜。"老人布满皱纹的手飞快在她掌心画了个北斗七星，浑浊的眼里闪过清明，"村委楼后院的歪脖子槐树，雷劈过三次都没死哩。"

这种突如其来的善意随着日头升高愈发明显。

杂货店老板不再对他们横眉冷对，反而借着补货的名义，将父亲留下的民国时期村务日志"不小心"遗落在祠堂台阶上。

就连向来戒备心最重的守墓人，都蹲在陂塘边"恰好"捞起个刻着饕餮纹的陶罐。

"他们在害怕。"沈灵摩挲着银镯上新出现的裂痕，那是昨夜触碰残碑时崩开的，"当我们接近真相，某些平衡就被打破了。"

赵道长的谣言正是在晌午最热闹时传来的。

村口百年槐树下，他挥着桃木剑将黄符烧成灰撒进井水："外乡人身上带着煞！

他们挖出来的不是镇物，是百年前的冤魂！"几个曾被菌丝寄生的村民跟着起哄，将刚给殷尘送过草药的药碾子砸得粉碎。

林教授气得将钢笔摔在族谱影印件上："愚昧！

这碑文明明记载着......"

"记载着村民先祖的罪孽。"殷尘按住老人发抖的手，灵视过度的右眼又开始渗血，"当年七个外姓人被活埋时，全村人都往坑里撒过石灰——这才是尸蕈菌变异成诅咒的真正原因。"

沈灵突然将银镯浸入雄黄酒，青烟腾起时映出她冷冽的侧脸："赵道长在井边撒的不是符灰，是尸蕈菌的干燥孢子。"她甩腕震落酒液，108颗珠子叮咚作响，"今晚子时，北斗七星会转到村委楼上空。"

暮色降临时，三盏充电式矿灯同时照亮祠堂匾额。

殷尘将七个腌菜坛碎片按北斗方位排列，沈灵的银镯悬在中央嗡嗡震颤。

当最后一片碎陶归位的瞬间，地窖深处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隐约露出向下的石阶。

"要通知村民吗？"林教授擦着汗问道。

沈灵却突然捂住银镯。

那些青金石珠子正在疯狂跳动，像某种预警。

殷尘的灵视之眼刺痛难忍，恍惚看见村委楼方向腾起菌丝组成的血色北斗，而第七颗星的位置，分明站着个戴槐木面具的人影。

"来不及了。"他撕下浸透血水的纱布，"当瑶光星亮到极致时，整个村子都会变成培养尸蕈菌的温床。"

他们没注意到，祠堂飞檐的阴影里，赵道长的黄袍下摆正渗出荧绿菌丝。

那些菌丝攀附着瓦片缝隙，悄悄朝村委大院方向蔓延，如同百年前顺着槐树根系爬行的冤魂。

祠堂地窖的阴风卷起碎纸屑，沈灵的银镯突然发出裂帛般的嗡鸣。

殷尘按住渗血的右眼，在灵视残留的灼痛里看见青砖缝隙渗出细密的菌丝，那些泛着荧光的丝状物正沿着北斗七星图的轨迹缓慢蠕动。

"林教授，劳烦将手电筒对准天璇位。"沈灵从背包取出包着黄绸的罗盘，指尖在青铜刻度上轻轻摩挲。

她的银镯倒映着矿灯冷光，在墙面投射出北斗与二十八宿交织的光影，"殷先生，劳烦用雄黄粉描摹菌丝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