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江南水镇被笼罩在一片氤氲的水汽里,仿佛一幅尚未干透的水墨画,处处透着朦胧与神秘。清晨,青石板路被薄雾轻抚,湿漉漉的,李茂才拖着步子,鞋底与石板摩挲,发出沉闷又拖沓的声响。他的青布长衫洗得发白,衣角被露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腿上,每迈出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腹中的饥饿感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不断撕咬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自从爹娘离世后,生活的重压便如一座大山,将他死死地压在底下,为了糊口,他四处奔波,却依旧难以摆脱贫困的泥沼。
巷子的尽头,一个卦摊静静地摆在那里。摊主是个老瞎子,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就在李茂才靠近的瞬间,他突然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珠直直地看向李茂才,灰白色的瞳仁空洞无神,却让李茂才感觉仿佛被一双无形的眼睛穿透,内心的渴望与挣扎被暴露无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李茂才的脊背瞬间发凉,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竟有一种被死亡凝视的错觉。
“这位先生,要问前程还是问姻缘?”老瞎子咧开嘴,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是从地府传来的冷笑。竹竿挑起的布幡上,“张半仙”三个褪色的字在风中摇晃,像是在诉说着某种神秘而不可抗拒的力量。
李茂才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空瘪的荷包,手指触碰到那粗糙的布料,心中一阵绝望,刚要摆手拒绝,老瞎子却突然压低声音,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老朽观你印堂晦暗,怕是穷鬼缠身。若肯舍三枚铜钱,我指你三条生财之道。”
破碗中,三枚铜钱当啷作响,在碗底疯狂地旋转跳跃。李茂才鬼使神差地掏出最后几个铜板,那原本是他省吃俭用,打算买糙米糊口的钱。可此刻,在老瞎子的引诱下,对财富的强烈渴望瞬间冲破了理智的防线。
张瞎子瘦骨嶙峋的手如同一把铁钳,猛地扣住李茂才的手腕,那触感冰冷得如同从冰窖里伸出来的,“头一道财在城西槐树巷,寅时三刻开南窗,切记莫点灯。第二道财需往乱葬岗寻,子时携三枚开元通宝,见绿灯笼莫回头。第三道......”他的喉头发出咯咯的怪笑,那笑声尖锐刺耳,如同夜枭的啼鸣,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待你破了前两戒,自会来求我。”
残月如同一把弯弯的镰刀,斜挂在西墙之上,洒下清冷而孤寂的光辉。李茂才怀揣着紧张与期待,在夜色的掩护下,摸到了槐树巷十三号。老宅的门环锈迹斑斑,上面的铜绿仿佛是岁月留下的斑驳泪痕,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他轻轻一推,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划破了夜空的寂静,惊得檐上的寒鸦扑腾着翅膀,发出“呱呱”的叫声,那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警告。
南窗棂上爬满了蛛网,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银光,如同一张巨大的魔网。寅时的梆子声刚响过三声,万籁俱寂之时,院子里的古井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叮当声,仿佛有人在井底轻轻敲击着金属。李茂才的心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古井,月光洒在井沿,竟有汩汩清水渗出,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
他颤抖着伸出手,往水中一捞,指缝间漏下几粒金砂,在月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仿佛是命运抛出的橄榄枝。李茂才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贪婪如同野火一般,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烧,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发疯似的扒开青苔,井底赫然沉着一个鎏金匣子,打开匣子,里面塞满了前朝银锭,反射出的光芒让他几乎眩晕。
正当他满心欢喜地抱起匣子,准备转身离开时,后颈突然一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梁骨直窜头顶。他惊恐地看向井水中的倒影,一个戴瓜皮帽的影子不知何时贴在了他的背上,咧着嘴,露出一口阴森的白牙,那笑容仿佛能将他的灵魂都冻结。
“砰!”南窗无风自动,重重地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李茂才怀里的银锭瞬间滚落一地,他惊恐地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银锭在眨眼间变成了纸灰,在风中四散飘零。他慌乱地掏出张瞎子给的黄符,只见朱砂字迹渗出血来,在掌心烧出个焦黑的“逃”字。恐惧如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不顾一切地转身,朝着门外拼命跑去,耳边回荡着寒鸦的叫声,仿佛是无数恶鬼的嘲笑。
从槐树巷狼狈逃脱后,李茂才并未吸取教训,对财富的渴望如同被烈酒点燃的干柴,越烧越旺,将他仅存的理智彻底化为灰烬。几日后的子时,月色朦胧,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大地。李茂才怀揣着三枚开元通宝,独自一人踏入乱葬岗。荒草丛生,残碑断碣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影子,仿佛是无数冤魂在无声地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