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颤动打断思绪。陆昭不知何时醒了,染血的手指正轻触他新生血肉的左手掌纹。那些纠缠的命运线里,有一道金线直指她心口的噬魂蛊。
"放我...下去..."陆昭声音嘶哑得可怕,金纹已经爬上唇角,"第七百阶是...情劫..."
话音未落,剑阶两侧云海突然翻涌如沸。十二面雕着合欢花的青铜镜破云而出,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当下景象——梅雨时节的江南,十五岁的沈墨在屋檐下擦拭剑谱,院墙外偷看的绿裙少女发间别着新摘的茉莉。
沈墨感觉剑骨传来锥心之痛。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此刻清晰得残忍:陆昭奉命来盗天机策那夜,她刺入自己胸膛的剑锋偏了半寸;上元灯会上人群中的惊鸿一瞥,她慌乱打翻的莲花灯里藏着示警的字条。
"你早就知道..."沈墨低头看怀中人。陆昭眼角渗出血泪,那些泪珠坠在剑阶上竟开出晶莹的冰花,是蓬莱秘法"鲛人泣珠"。
镜阵忽然转动。每面铜镜都射出血色光柱,交织成樊笼将二人笼罩。沈墨惊觉内力正在飞速流逝,怀中人却轻得像一片即将消散的雾。
"杀了我..."陆昭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牵引着剑骨按向自己心口,"噬魂蛊成熟需要情丝为引...你我初见那日...我在你茶里放了牵机蛊..."
沈墨的剑指僵在半空。他想起那个春光明媚的午后,少女捧着茶盏时颤抖的指尖,想起她转身时裙摆绽开的青莲暗纹——那是幽冥殿死士的标志。
镜阵外传来阴鸷的笑声。八个方位同时浮现沈烈的虚影,每个幻象都在重复着恶毒的耳语:"你以为她为何能活到现在?这丫头每次见你都要服下蚀心散,否则情蛊发作早就心脉尽断!"
陆昭的瞳孔突然完全变成金色。她猛地推开沈墨,软剑卷着滔天煞气刺来,剑招却是天机门绝学"星河倒卷"。沈墨认得这式——三年前中元夜,他就是这样替她挡下幽冥殿的追兵。
剑刃入肉三寸时,沈墨的剑骨左手扣住了陆昭腕脉。蓬勃剑意顺着经络逆行,少女周身金纹突然暴亮,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那是《归墟图》缺失的第三卷,记载着蓬莱仙岛的永生秘术。
"原来如此。"沈墨突然笑了。他震碎上衣,露出心口处与陆昭同源的蛊纹,剑骨直接刺入自己心房。当鲜血喷涌而出的刹那,镜阵中的血色竟被尽数吸入剑骨,在云海上空凝成巨大的太极图。
陆昭的软剑"当啷"落地。她踉跄着扑来,徒劳地用手捂住沈墨心口的血洞:"你疯了!这是诛心剑阵的阵眼..."
"当年你为我偏剑三分..."沈墨握住她冰凉的手按在太极图上,"今日我还你七分真心。"
云海轰然炸裂。太极图中飞出三千柄光剑,将镜阵绞得粉碎。沈烈虚影发出不甘的嘶吼消散时,七百阶剑阶突然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虚空。沈墨抱着陆昭纵身跃下,耳畔呼啸的风声中,他听见了来自远古的剑鸣。
下坠持续了整整一炷香。当双脚触地时,沈墨的剑骨左手已经覆盖上淡金鳞甲。眼前景象让他呼吸一滞——万丈冰窟中倒悬着数以万计的青铜棺椁,每具棺盖上都插着一柄形制奇古的长剑。冰壁上的壁画记载着令人窒息的真相:历代剑仙竟都是被青铜棺吞噬的祭品。
陆昭颈后的紫微星图突然灼烧起来。她痛苦地蜷缩在地,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沈墨割破手腕将血喂给她,却发现伤口流出的血已变成淡金色。
"没用的..."陆昭的白发缠绕着沈墨的手指,"这里是葬剑窟...噬魂蛊的母体就在..."
冰窟深处传来锁链挣动的巨响。十八根铭刻佛经的玄铁链锁着一具水晶棺,棺中女子面容与陆昭有九分相似,心口插着的正是沈墨的青冥剑。当看清剑格上镶嵌的鲛人泪珠时,沈墨如遭雷击——那分明是陆昭昨日发间的饰物。
"终于...等到你了..."水晶棺中的女子突然睁眼,声音直接在沈墨识海炸响,"我的...转世容器..."
整个冰窟开始崩塌。沈墨的剑骨不受控制地刺向陆昭眉心,却在最后一寸生生扭转方向,贯穿了自己的丹田。金丹碎裂的剧痛中,他窥见了被封印的记忆:二十年前的雨夜,母亲将尚在襁褓的陆昭交给幽冥殿主时,在她眉心点下的那抹朱砂。
"原来...你才是我的劫..."沈墨在漫天坠落的冰锥中吻住陆昭的唇。两股相生相克的内力交融的刹那,葬剑窟万剑齐鸣,青冥剑从水晶棺中破封而出,剑身映出九天之上缓缓开启的归墟之门。
当第一道归墟神光照亮九州时,沈墨的白发在罡风中狂舞。他的左臂已经完全龙化,右手指尖却绽开一朵冰晶莲花。怀中的陆昭正在消散,化作无数光点融入青冥剑,剑柄处渐渐凝出熟悉的月牙疤痕。
"等我。"沈墨握紧剑柄,任由龙鳞爬满脖颈。在他脚下,幽冥殿的十万大军正从海平线涌来,为首的沈烈手持血玉喉结,身后战旗上绣着被锁链贯穿的北斗七星。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归墟之门中降下九道雷劫。沈墨迎着雷光挥出第一式斩三尸剑诀,剑锋所指处,沧海桑田不过弹指一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