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进青铜灯盏时,沈墨看见了第一粒星砂。
那粒幽蓝的晶体正嵌在谷主掌心,随着檀香扇的翻覆折射出诡谲光斑。三日前北海传来的急报此刻在沈墨袖中发烫——鲛人族长之女被掳时,珊瑚礁上就散落着这种晶体。
"九百宦魂缺的最后一魄,需用太初剑主的血来温养。"谷主指尖碾碎星砂,碎屑飘向殿内悬浮的青铜匣。匣面九百道剑痕突然蠕动如活物,最深的那道正与沈墨佩剑嗡鸣相应。
药童捧来的冰裂纹瓷碗腾起白雾,沈墨嗅到熟悉的腥甜。十年前陆昭剖心取鳞为他制药时,血溅在听雨轩窗棂上也是这般味道。腕间鲛绡忽地收紧,勒痕渗出的血珠坠入碗中,竟化作细小的银鱼游向青铜匣。
"当年你在地宫刻下的九百剑痕,每道都是喂养宦魂的饵。"谷主扇尖点向殿外暴雨,"陆姑娘心口的断剑,可还压着太虚剑典的残页?"
惊雷劈开夜幕。沈墨想起冰棺中那截生锈的剑刃——陆昭咽气前攥着剑穗在他掌心写字,血痕勾勒的分明是"星移"二字。而今青铜匣吞噬了他的血,匣缝溢出的蓝雾竟凝成《太虚剑典》缺失的第九重功法。
后山药泉突然沸腾。沈墨循着锁链声闯入禁地时,九盏青铜灯已烧至灯芯。泉眼中央浮着白玉棺,棺中鲛人少女的尾鳍正在消散,化作星砂流向听雨轩废墟。她的眉心嵌着半枚鳞片,与沈墨剑穗上的残片拼合成完整的护心鳞。
"阿昭的护心鳞怎会......"沈墨剑锋抵住泉边刻痕。那些纹路并非年轮,而是用鲛人血绘制的星图,每道轨迹都指向青铜匣上的剑痕。
暗处传来银铃轻笑。谷主的身影在雾中虚化,檀香扇却真实地压住沈墨肩井穴:"你可曾数过,陆昭心脉间插着多少根银针?"
暴雨冲刷着听雨轩残垣。当沈墨震开地砖下的暗格,九百坛花酒早已化作血水,每坛都泡着一枚星砂。酒液中沉浮的银针拼出残缺星象,正是北海每年鲛人祭的轨迹。
"每根针都沾过宦魂泪。"谷主拾起坛中一片鳞,"陆姑娘替你承受剑魄反噬时,可曾说过"北冥有星,照我归途"?"
沈墨袖中的玉佩突然发烫。当年陆昭弥留之际塞给他的并非饰物,而是用最后灵力封存的星砂——此刻玉佩裂开,砂砾在空中拼出北海星图,最亮的星辰正对应青铜匣的位置。
地宫传来冰棺碎裂的巨响。沈墨赶回时,陆昭的尸身已化作星砂旋涡,心口断剑上浮现出完整的《太虚剑典》。九百道剑痕自青铜匣飞出,裹挟着星砂穿透他的经脉,在丹田处凝成剑魄金丹。
"现在明白了吗?"谷主的声音从星砂中传来,"太虚剑典第九重,需以剑魄为引,星砂为媒,斩因果轮回之链——"
沈墨的剑却刺向自己心口。金丹碎裂的刹那,九百宦魂的悲鸣震塌地宫。星砂回溯成陆昭消散前的模样,她指尖最后一点温热,终于融化了沈墨腕间十年不化的霜。
雨停时,青铜匣上的剑痕尽数消失。药童在听雨轩残址拾到两枚交缠的鳞片,沾着星砂与血,在晨光中闪烁如并蒂星辰。
暴雨砸在青铜灯盏上时,沈墨看见了那只血玉铃铛。
玄霄阁的使者立在珊瑚城断壁间,暗红袍角浸着咸腥海水。他腕间银链系着的铃铛正在渗血,血色渗进珊瑚礁的孔隙,将整片海域染成淡红。沈墨按住腰间剑柄——那铃舌分明是片逆鳞,纹路与陆昭当年嵌在剑穗上的护心鳞如出一辙。
"沈先生来得正好。"使者抬袖震碎珊瑚礁,露出下方冰裂纹瓷瓶。瓶身缠着褪色鲛绡,正是药王谷地宫冰棺所用的材质,"玄霄阁三日前捕到的鲛奴,倒有些趣处。"
瓷瓶碎裂的刹那,沈墨腕间勒痕突然灼痛。鲛人少女蜷在星砂堆里,心口插着冰锥,锥面刻满《太虚剑典》的残纹。最刺目的是她尾鳍——九百片鳞被生生剜去,伤口凝着冰霜,与当年陆昭在地宫承受的剑伤分毫不差。
"北海鲛人髓可养剑魄,想必沈先生最清楚。"使者指尖勾起少女发间银铃,铃舌竟又落下一片带血的鳞,"就像您每年在青铜匣上刻剑痕..."
剑光劈开雨幕时,沈墨嗅到了熟悉的沉水香。冰锥突然腾空,裹着星砂刺向他丹田——正是太虚剑典第九重的起手式。少女的瞳孔在雨中化作竖瞳,獠牙咬碎银铃,铃铛碎片里飘出的竟是陆昭的声音:"别碰星纹!"
沈墨的剑锋堪堪停在少女眉心。珊瑚城深处传来锁链崩断声,九盏青铜灯自海底升起,灯油泛着诡异的蓝——与药王谷地宫那九百盏鲛人髓灯一模一样。最中央的灯盏嵌着冰裂纹瓷片,瓷片上映出陆昭的残影:十七岁的少女跪在星砂阵中,九百根银针正从她指尖刺入。
"当年药王谷主说你在闭关..."沈墨的剑开始颤抖,剑气震碎周遭珊瑚。瓷片中的陆昭忽然抬头,唇间溢出的血在星砂上写就"快走",而现实中的鲛人少女正将冰锥刺入自己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