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城,整座京城仿佛被塞进了一只巨大的冰窖,寒意无孔不入。墨晚风自从自己攒了些银两后就搬出叔父家中,在城郊租了一处破旧的茅屋,屋内昏暗,唯有案头那盏残烛,摇曳着豆大的火苗,在这寒夜中努力挣扎。
残烛芯滋滋作响,爆出第三朵灯花时,墨晚风搁下笔,下意识地呵了呵手。这双手,因长时间浸在冰冷的墨水里,早已冻得通红僵硬。他望向窗外,破窗纸被北风无情地肆虐,雪粒趁机钻了进来,打在脸上,生疼。
案头摆放着一本《策论集注》,那是他进京赶考以来,日夜研读的宝贝。北风猛地灌进屋内,将书页吹得哗啦作响,像是在催促他赶紧入眠。墨晚风却心急如焚,慌忙伸手去按,慌乱间,却带翻了半碗冷透的菜粥。
“罢了罢了。”他苦笑着,也顾不上收拾,重新坐回桌前,目光再次落在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上。在京中待了将近一年多,盘缠早已见底,每日只能靠这粗茶淡饭勉强维持生计,可他心中的志向,从未有过一丝动摇。
夜,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柔地包裹着整个世界。月光如水,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一地细碎的银白,宛如繁星坠落人间。白日里的喧嚣渐渐沉寂,唯有偶尔传来的更夫打更声,打破这夜的宁静。
闻府内,“啪嗒”,一声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突兀。那是青瓷碎片被轻轻拨开的声音,素缎绣鞋在月色下若隐若现。闻心兰提着鎏金手炉,身姿婀娜地立在门边。
她身着月白斗篷,细密的夜露悄然沾染上斗篷,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可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发间那支歪扭的桃木钗。钗身粗糙,毫无精巧可言,与她平日里佩戴的那些琳琅珠翠相比,显得格格不入。这正是他昨日雕废的第七支。
想起他昨日专注雕刻时的模样,眉头微蹙,眼中却满是认真,闻心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轻轻抬手,指尖触碰到那支桃木钗,心中涌起一股别样的温暖。
自从成了御史千金,身边围绕的皆是珍贵无比的奇珍异宝,可她却独独对这支雕废的桃木钗视若珍宝。只因,这是他为她亲手所制。
闻心兰望向不远处的阁楼,那里灯火依旧通明。她知道,他定是又在为了考取功名而挑灯夜读。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手炉里的暖香袅袅升腾,与夜露的凉意交织在一起,恰似她此刻心中复杂的情绪。
京城的冬日,寒风凛冽,仿佛要将世间的温暖都一并卷走。御史府的庭院里,积雪皑皑,一片银白。闻心兰抱着手炉,脚步匆匆地穿过回廊,她的丫鬟春桃紧跟其后,嘴里还念叨着:“小姐,这大冷天的,您怎么突然要出门啊。”闻心兰并未作答,只是加快了脚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不多时,她来到了城郊一处偏僻的茅屋前。推开门,屋内昏暗且寒冷,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御史府的藏书阁不够暖和?”闻心兰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嗔怪。她走到墨晚风身边,将手炉小心翼翼地塞进他膝间,指尖不经意间扫过砚台里已然结冰的墨。“非要在这漏风的破屋……”她的话音忽然止住,因为她瞥见了他袖口露出的棉絮。
墨晚风察觉到她的异样,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眼中满是歉意:“兰儿,让你担心了。”闻心兰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整理他略显凌乱的衣衫:“你何苦如此,御史府的藏书阁,你随时都能去。”墨晚风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里虽破,却能让我静下心,况且我若是进了御史府,怕是会被御史大人赶出来吧……”闻心兰听完反驳道:“我爹若敢将你赶出来,我就离家……”话未说完便被墨晚风捂住了嘴。“兰儿不可……”看着闻心兰这般任性胡闹,墨晚风不禁想到当年他被罚祠堂时,她也这般如此。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你疯了!”墨晚风急忙伸手去掩盒盖,眼中满是焦急,“不怕再……”
“怕什么!”闻心兰打断了他的话,眼神中透着一股倔强与无畏。她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在空白的洒金笺上用力按了个指印,声音坚定地说,“下回我写在《孝经》里,看爹撕不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