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正中魏渊明的眉心,殿上殿外,都气氛诡异,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的清。
“多罗!你说什么浑话!快给你……”
雪中雒来不及让林憬道歉,魏渊明的怒火已经冲冠,爆裂的气息澎湃而来,殿中剑光骇然,六柄长剑骤然凌空而出,凤魂殿上凡是接近魏渊明的摆设皆被这澎湃的剑气所伤,顷刻间化为齑粉。
魏渊明是剑灵根。
而且是现存皇族中仅存的剑灵根。
他五个亲生儿子之中,除了林憬没有灵根之外,余下的四个都是木灵根。
这件事一直是魏渊明的憾事。
遥想当年,他正是凭借剑灵根与那一身通天的修为,在玉皇城外力压神权,击败御吾,扬名天下,成为三界瞩目的无上人皇。
从林憬出生的那一刻,魏渊明就发誓要好好对待这个与心上人结合才的来的宝贝,可他没想到,十几年后,这个宝贝却自轻自贱,要将自己所得之物,拱手让人。
“所以你这是在怪我?”
“怪我没有给你体面的身份?怪我教坏了你?怪我薄待了你?委屈了你?”
魏渊明怒不可遏地质问林憬。
“谁说你没有尊严?你跟魏桢他们一样,被我和你母后娇养着长大,我亏欠你了吗?你说出这样的话来气我!”
林憬被他澎湃的怒火灼伤,讷讷地说不出话。
“我告诉你!你想也别想!我就是把澹台素杀了,把他碎尸万段了,我把魏枳杀了!也不会让他取代你的位置!”
“还有你,魏枳!金鸣国的国都在江渺,距离蕞都不过三千里远,你再敢提这件事,我可以立刻让羽林卫把那里踏平!这世上既有金盏奴,也不缺一群亡国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你想借澹台素的势,你想篡位!我告诉你,你死了那条心!我就算死,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你!你这个畜生!林憬为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你倒好,拍拍屁股出去玩了一圈,带个不知狗头猪脸的皇子来充正房!我告诉你!你打错了主意!”
“我给你三个时辰的时间,去把那个澹台素打发了,你不打发他,我叫人打发他!”
“你敢!”魏渊明过于直白的话撕下了他的善,也刺伤了魏枳的自尊,魏枳几乎是泄愤般地大吼一声,但随即他就注意到自己的这句“你敢”太过放肆了。
魏渊明果然更怒:“你问我敢不敢?你现在就想篡位不成!我现在就杀了你!”
魏渊明说话间,六把飞剑立时破空而出,直刺魏枳,魏枳自然不能束手待毙,顷刻间引动天雷,殿上一时间白光炽烈,雷声电光剑气交织,矗立百年的宫殿摇摇欲坠,发出痛苦的呻吟。
“住手!快住手!”
雪中雒无法阻止这场骇然的作战,连忙来到林憬身边,保护住林憬。
“都够了!不要再打了!”
雪中雒很难描绘自己的心情,一面是自己依赖如血亲的丈夫,一面是自己厌恶的亲生儿子,她私心里其实是希望丈夫可以全然取胜的,但当魏枳真的处于下风,被魏渊明恐怖的飞升期修为死死压制,六剑高悬于顶,生死旦夕之际。
她听见魏枳吐出鲜血,不甘地质问:“凭什么!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从小到大!你们喜欢魏桢,偏心魏桢!只因他比我更内敛谦和。你们不愿意让我继承皇位,我可以接受!但我只有一句!我这些年来就当真那么不如他吗?除了他更温和讨你们欢心,他哪里比得过我!你们做事未免太过分了!”
“我究竟是不是你们的儿子?你们凭什么偏心到这种地步?连我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都叫做篡位?你既然那么担心我,不如就此杀了我!也免得长夜漫漫,记起还有我这么个逆子!”
魏枳此刻既有被羞辱的恼火,又有一种被恐怖力量压制的绝望。
他忽然松手收回法力,六把飞剑顷刻间刺向魏枳。
危急关头,雪中雒手中的离愁草忽然迅猛攀援而出,钩住了魏枳的身躯,将他从剑下拽离。
“?”魏渊明猛地看向雪中雒,眼中饱含难以置信的神色。
而魏枳死里逃生,也极为恍惚,似乎不敢相信,是母亲救了自己。
一瞬间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雪中雒身上。
雪中雒神色赧然,怀抱林憬,一股钻心的耻辱像是穿过十几年的岁月,又钻回她的记忆之中。
强迫,羞辱,绝望,自卑……各种难堪的情绪犹如细针,根根将她扎得遍体鳞伤。
“不要打了……不要杀他,是我……不该把你带到这个世上。”
魏枳:“……”
“母后……”
林憬看到雪中雒垂泪,伸手帮她擦拭,雪中雒按住林憬的胳膊,看着林憬,这个并非她亲生,却与她极其亲密的孩子:“魏枳,你走吧……”
“!”
“若你认为,我们薄待了你,你就离开蕞都吧。”
“我们不强留你,也不强迫你娶林憬了,你愿意去那里就去那里,带着那个澹台素,你们一起走。”
“如果你无处可去,就去沙泾州吧,你外祖和舅舅会照顾你的。”
雪中雒说完,想起自己方才的心软,却又难受万分,恨自己的心软和那突如其来的母性:“走……”
“……”
“走啊!快走开!”
雪中雒不愿再看魏枳,魏枳在原地沉默片刻,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看着魏枳离去,林憬眼中饱含泪水,他想去追,但雪中雒却拉住他:“不要去,陪着我,不要再去找他。”
林憬在两人之间略作抉择,最终选择留到雪中雒身边。
密城的雪宅中,一个安静的厢房中,一个少年,一盏灯火,构成一个还算温暖的画面。
澹台素吃过晚饭后,就收到了来自宫中的信儿,让他尽快搬出雪宅,不然羽林卫会亲自上门,“请”他离开。
“魏枳呢?”
面对宫中派来的信使,澹台素显得很有耐心,并不因为这个消息太坏而展现出一丝一毫的气馁。
他甚至还有心情逗弄房中的一对小兔子,那两个小兔子只有拇指大小,是产自金鸣国有名的珍珠兔,特别可爱,也养不太大,吃饱之后,圆鼓鼓的,很是可爱。
“殿下自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
“看来,是人皇与雪后不甚喜欢我。”
澹台素修长干净的双手挑逗着兔子的下巴,喂它们好吃的干草。
“你回去告诉雪千重,或者是宫里的人,就说我要见魏枳最后一面,才肯离开梁秋。只一面,三个时辰,应该足以办到。”
澹台素说完,转身看着来使,表情没有丝毫的恳求,也不像一个落败者,他的表情始终保持清冷,仿佛像他理智的思绪一样。
“劳烦信使为我转达,好吗?”
澹台素说着,转身又去看自己的兔子,好整以暇的姿态,一点儿也不像一个介入别人婚姻不成的第三者。
信使略显为难,但也没有做太久的逗留,很快就回去复命。
“哼,这个澹台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去回话,就说魏枳不见他。”
消息传到魏渊明面前,魏渊明尤为气恼,恨不得立刻将这个逼宫的第三者就地处决。
“且慢,依我说,这个澹台素在这种情况下还想见魏枳,只怕还对魏枳犹有幻想。”
一旁的雪中雒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她回头跟那名信使说道:“你去跟那个澹台素说,说我们同意让他们两个见面,请他入宫来吧。”
“阿雒……”
魏渊明很是担心,雪中雒却对他安慰一笑:“无妨,这种后宅之事,我比你料理地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