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被熊熊烈焰吞噬。
或许,就连地平线那头,也是同样的一片火海。
尽管这里被大海环绕,但那恐怖的火焰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
如同恶魔般的烈焰,将一切生命乃至骨骼都焚烧殆尽,直冲天际的火焰仿佛要吞噬苍穹。
然而,在这片火海中,有一个男人正在悠然行走。
他的步伐从容不迫,脸上带着一副与周围的毁灭景象格格不入的平静表情。
他的装束简洁至极,仅在腰间佩戴了一把长剑,身上穿着轻便的衣物,背后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就这样,他漫步在燃烧的海滩上,直到某处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远方,大声喊道:
“这场面还不错嘛!”
他的视线所及之处,一头闪现着蓝光的巨龙伏倒在地。
这头巨龙的巨大身躯宛如一座小山,而它的头颅却嵌入海滩的沙坑中,鲜血汩汩流淌,浸染了沙地。
在巨龙的头顶上,一名身披铠甲的男人正气喘吁吁,勉强站立着。
听到那声音,铠甲男子愣了一瞬,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慌忙低下头行礼:
“参见陛下……”
“真是弄得一团糟啊,盖雷德。”
“谈判出了些问题……”
“龙嘛,古板又自大得要命。全都干掉了?”
“七头古龙级的巨龙……应该全部解决了。不过龙主逃走了。”
名为盖雷德的铠甲男子气息紊乱,显得极为疲惫,但还是勉强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轻装男子随意地说道:
“喝点龙血,会好受些。至于逃跑的那个家伙,别担心,我已经处理了。”
盖雷德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轻装男子随手抖开身后的包袱,从中滚落出一颗头颅。
那是一名年老的女子,蓝色的头发垂落在地,断裂的脖颈处还在滴着新鲜的血。
“这些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谈判。他们试图在东海岸制造海啸,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我刚好路过,就顺手把她斩了。”
他的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路边摘了个苹果。
盖雷德听后无奈地笑了笑:
“又给陛下添麻烦了啊……”
“你试图用谈判解决问题,这没什么不好。如果能不见血就解决冲突,那自然最好。只是这些龙族,从一开始就打算背叛我们。”
轻装男子耸耸肩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拿所有成年的龙来作为代价吧。来的路上我已经斩了几个。养几只幼龙就足够了。”
“全部吗……”
“当然,总有漏网之鱼会逃跑。但他们再也不敢回到群岛了。”
轻装男子露出一个冷笑:
“那些胆敢戏弄我儿子的人,我可不会轻易放过。”
尤安从梦中醒来。
他感觉头脑一阵刺痛,一股强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梦中的情景,原本并不算令人讨厌。
熟悉的面孔,痛快地剿灭东海群岛那些反叛的巨龙的记忆,甚至还梦到了盖雷德未曾刺向自己的那个瞬间。
但不知为何,一股挥之不去的恶心感像潮水般涌来,席卷了尤安的全身。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潮湿的房间,石壁上布满了黏腻的霉菌。
身边空无一人。
尤安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握住那个疯女人的手。但动作刚起,他才突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在了。更让人窒息的是,他再也无法触碰到那只手了。
就在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失落感席卷而来。
那感觉就像是盖雷德的剑曾经刺穿的旧伤处,又被重新撕开了一个更大的空洞。
破碎的情绪化作一股恶心的潮水涌上喉间。
“呕”
尤安不由自主地弯下腰,伏在牢房冰冷的地板上呕吐起来。
前一天吞下的魔兽之血夹杂着某些不明的残渣,一起喷涌而出,湿漉漉地洒满了地面。
他慢慢抬起手,目光落在自己颤抖的手指上。那些被鲜血与战斗染满的手,如今已经被人仔细地包扎起来,伤口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真正该死的人是我,可偏偏活下来的却是我。而那些本该无辜的人,却都死去了。”
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对此并没有感到遗憾。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尤安的思绪顿时变得空白。
他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是否想要继续活下去,也从未对未来有过任何期待或计划。然而,当他浑身浴血、屠杀士兵时,他却从未感到有任何想死的冲动。
尤安摸向自己的胸口,感知着“魔力之心”的状态。
不同于普通人的肉体心脏,魔力之心是操控魔力流动的源泉与核心。
在他还是皇帝的年代,他曾用“魔力之神”马纳嫩·麦克利尔的心脏取代了自己的魔力之心。尽管那无限的力量早已消失,但他依然清楚如何掌控它,以及如何摧毁它。
如果尤安真的想结束生命,方法再简单不过了:只需摧毁魔力之心。
这比翻手掌还容易。对普通人而言,失去魔力之心不过是丧失对魔力的掌控,但尤安却不同。
他的身体由魔力构成,依靠魔力修复。失去魔力之心,对他而言便是终结一切的死亡。
尤安疑惑,为什么自己直到现在才想起这个办法。
但即使想到,他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摧毁它的想法了。
“原来……我并不想死。”
当然。他不可能想死。
还有那么多的疑问尚未解开,那么多未完成的使命,那么多他珍视的人,还有无数幸福的回忆……
可是,当初的皇帝却选择了死亡。他甚至从未期望过复活。
尤安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因为害怕面对未来,才一度选择了逃避。
而当他看到那个监督官假借皇帝的名义,为屠杀歌功颂德时,他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撕裂了。
他一直清楚,自己深爱的这个世界并不完美。他从未对人性抱有天真的幻想。
但即便如此,他仍为这个世界的完善而不懈努力,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现在,他的名字却被人用来犯下他曾极力禁止的一切。
他们以他的名义杀害了他所珍视的人,并用他的名字为这些罪行美化与赞扬。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在尤安的内心深处涌现出来。
那是阴郁而令人作呕的感情,是他发自本能地想要逃避、不愿再触碰的某种复杂情绪。
尤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它。他只知道自己察觉到了它,并且,他还活着。
那个疯女人和戴着山羊角男人的尸体仿佛在低语:
“你难道没有什么必须去完成的事情吗?”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