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微亮。
尤安听见演武场方向传来嘈杂的声响,便走出房门。守在门口的士兵见状,神色间透出几分慌张和犹豫。
“是早训吗?”
“啊,呃……是……是的。”
士兵的语气有些吞吐,显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尤安,他既是阶下囚,又被视为公爵的客人。
然而,仅仅对视片刻,士兵便被尤安无形的气势压制,不自觉地恭敬起来。
“我想去看看。”
“啊……是,我带您过去。”
看来,有命令允许他在监视下自由行动。士兵并未多加犹豫,便爽快地应允,领着尤安前往演武场。
演武场的规模颇为可观,但因被厚重高耸的城墙围绕,反倒显得有些逼仄。
场中,士兵们齐声呐喊,寒光闪烁间,剑势凛然。
尤安目光微动,注意到演武场中央的训练士兵,竟都在练习剑术。
虽然动作尚显生涩,但他一眼便认出,那是瓦尔特剑术的基本剑招。
“士兵竟然练剑?”
“啊……这批人是亨娜公爵亲自选拔培养的。她计划从中挑选精英,或提拔为百夫长,或培养成骑士。”
尤安扫视四周。确实,这些训练士兵一个个体格健壮,眼神凌厉,透着一股狠劲。
但也仅此而已。
他很快便失去了兴趣。
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能达到希娜的水准,甚至连她的一半实力都没有。
亨娜的尝试,恐怕最终也不过是“差强人意”罢了。
真正让尤安在意的,是演武场一角的另一群人。
那里的人形形色色,既有年幼的少年,也有蓄满胡须的中年男子,甚至还混杂着几名亚人。
他们看上去远比其他训练兵更为狼狈,浑身污秽,神情疲惫,显然从拂晓时分便开始训练。
“征召兵?”
帝国军并未设立征召兵制度。
建国初期,确曾有过“全民皆兵”的时代,但随着帝国横扫四方,再无能与之匹敌的敌军,征兵制也随之废除。
尤安目光微凝,心中迅速修正自己的判断,那些人的手腕与脚踝上,皆缠绕着厚重的铁链,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在空气中回荡。
“东部……只有狗和罪人才会戴上枷锁,不是吗?”
“是的,他们是刑罚部队,由叛军的降兵组成。”
“刑罚部队?”
尤安眉头微蹙,眼底浮现一丝不悦。
所谓刑罚部队,便是未经正式法律裁决,便被送往最危险前线执行任务的罪犯部队。
哈蒙·赫尔温对这种存在深恶痛绝。
不仅有损正规军士气,更容易滋生逃兵、劫掠等恶劣行径。
尤安万万没想到,会在帝国军中见到这种部队。
“他们犯了什么罪?”
“嗯?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他们是叛军投降者。”
尤安原本想反驳——既然是投降者,就该甄别间谍后给予妥善安置,而非如此对待。
但话到嘴边,他却选择了沉默。
东部叛军。
阿尔巴尔德,那座被裂隙吞噬的城市的幸存者们。
换言之,这些人恐怕早已被裂隙污染。
在尤安的记忆中,东北部是帝国最早遭受裂隙侵蚀的区域。
尽管北方以裂隙闻名,但那片土地自古便是以裂隙为边界而建立的领地。
盖雷德·加因曾竭尽全力阻止裂隙向东部蔓延,可惜,他失败了,那是他的第一次失败。
而这场失败,最终酿成了阿尔巴尔德的悲剧。
“这么说来……他们其实也是战争的受害者,不是吗?”
“呃……嗯,这么理解也行吧。至少,他们没有选择加入阿尔巴尔德的死战,而是投降到了我们这边。
好在他们的污染程度不算严重,至少没有沦落到整日哼唱怪异歌谣或喃喃自语的地步。
只要余生都在苦役中度过,或许还能勉强避免彻底被裂隙吞噬。”
当然,进入刑罚部队后,“余生”这个词,便不再具备实际意义了。
这些人会被派往最危险的前线,半年之内,几乎无人能存活。
“抓稳点!你们的手是爪钩吗?连支撑长枪都不会?”
呵斥声如鞭般抽裂空气,震得人耳膜发麻。
站在刑罚部队士兵面前咆哮的,是一名百夫长,他身上的军装与霍尔赫如出一辙。
他缓缓踱步在囚犯间,目光冰冷。突然,他猛地一掌拍在一名士兵的手背上,那只本就微微颤抖的手再也握不住武器,长枪径直落地。
“你们这群废物,是连母胎都没待够,就被裂隙撕裂着扯出来的吗?所以连手指都像早产儿一样,连枪都握不住?”
士兵们的眼神瞬间阴沉了下来,杀意在空气中弥漫。
但,无人反抗。
尤安观察着他们的眼神。
年龄、性别、种族各异,但这些人身上却无一例外散发着沉重的杀气与强韧的生命力。
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必须活下去。这份执念,让他们甘愿承受屈辱,即便被编入“刑罚部队”这样如同死刑判决的队伍,也依旧选择投降,只为争取一丝生机。
毕竟,被裂隙吞噬的下场,便是化为杜尔加尔地下城深处的“林特布鲁姆骑士”那样的怪物。
尤安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时,那个在训练场上肆意呵斥的百夫长,终于注意到了他。
“你小子是什么人?哪里来的新兵蛋子,竟敢在这里偷懒?”
囚犯们的视线纷纷落在尤安身上。
的确,以他年轻的面容来看,完全就是个未经沙场历练的青涩青年,被误认为普通训练兵再正常不过。
百夫长嘴角微扬,随手把玩着木剑,语气轻蔑:
“怎么?不屑接受我的教导?还真是个狂妄的训练兵。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但那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是曾经真正挥舞过武器的人。”
尤安本无意理会这番挑衅。
但百夫长显然没打算就此罢休。
“拿木剑来!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分本事。”
囚犯们对此并未表现出丝毫好奇,甚至连讶异都没有。
很显然,这种场景他们已经见惯了。
军队里总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或是狂妄自大,或是自视甚高,以为自己能轻易超越军中的老兵。
然而,眼前的青年既没有穿训练兵的军服,身旁又有士兵带领,这与寻常的比试似乎有些不同。
尤安微微侧目,看向带领自己的士兵,后者却毫无阻止或解释的打算。
是东部军的军纪混乱至此?还是……
百夫长冷笑一声,继续嘲讽道:
“听说境外的蛮族个个狠得要命,今天正好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究竟有多能耐。”
尤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剑。
木剑……
这种练习用剑,他几乎从未使用过。
普通木材若未经特殊处理,哪怕仅仅注入微弱的魔力,也会瞬间燃成灰烬。
‘不过,现在我的魔力被手铐封印了,这点倒是不必担心。’
这次,他只能凭借纯粹的肉体力量战斗,不能依赖任何魔法或神术。
尤安没有急于举剑,而是静静地盯着百夫长,目光冷漠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