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赵时晴住在这里的第八晚,她以为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父母和阿奶是什么样子了。
毕竟,当她第一次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他们时,他们已化做枯骨。
平民小户,没有画像传给后代,赵时晴对他们的样貌全凭想象。
然而,就在她打着幡送父母和阿奶上山后的第一个夜晚,猝不及防,她在梦中看到了他们。
父亲英俊,母亲秀美,阿奶慈祥,他们坐在一起闲话家常,谈笑风生......
当第一缕晨曦照进这间屋子时,赵时晴睁开双眼,梦中一切历历在目,赵时晴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已是初冬,吴地的清晨潮湿寒凉,赵时晴走出屋子,凌波给她戴上风帽,素色的风帽下,那张唇红齿白的年轻脸庞神采奕奕。
甄五多正在院子里练五禽戏,萧真顶着一张假脸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
赵时晴笑着和他们打个招呼便去荡秋千,自从住在这里,她每天都要荡上几下,初时是希望能够再记起一些往事,后来便成了习惯。
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坐在上面让人推的小女娃,现在的她,站在秋千上,双腿使力,将秋千高高地荡向天空,一下,一下,如同舞动的精灵,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度。
最后一次,她直接从秋千上一跃而下,还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看得甄五多直担心:“小心点,哎呀,小心点。”
赵时晴小小地卖弄了一下,心情更加好了。
她走到萧真面前:“这几天事多,没有机会向你道谢,谢谢你修好秋千,谢谢你那天制止了我。”
第二个谢谢,赵时晴指的是那天挖到尸骨时萧真及时出手。
萧真嗯了一声,便没有声音了。
甄五多气得直瞪眼睛,看向赵时晴时满脸堆笑:“宝贝大孙女,你舅舅他脑子里有包,你不用理他。”
萧真......
赵时晴......
在萧真要发火之前,赵时晴连忙岔开话题。
“外公,这几天太忙,还没有和您好好说说这件事,那天在那片竹林里,我记起了被抓走时的情景,只是看不到人,只有当时的感觉。
另外我听凌波说,您判断出杨大夫是太医?”
甄五多指指屋里:“走,去吃早食,边吃边说。”
海盗之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祖孙俩一边吃一边聊。
“那个杨大夫是从京城来的,临死之前也是要去京城,说是要给一位大人物看病,另外,他在京城得罪过人,这才离开京城,带着孙儿四处游历。
这种种迹象,全都表明,他在离开京城之前,是一位太医。
当初他被你阿爹救回来时,曾经对陈里正说过他的名字,他叫杨禀义。”
说到这里,甄五多看向萧真,萧真摇头:“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甄五多冷哼:“你没听说过才是正常,想当年,你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屁孩,你能知道什么?再说,若是我没有猜错,这杨禀义要么是他的化名,要么就是他的表字。”
萧真早就发现了,以前这老头只有一堆真真假假的儿子时,对他这个干儿子是横看竖看,怎么看就顺眼。
可是自从老头与外孙女相认之后,再看萧真,那是哪哪都不顺眼。
别人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可现在没有后娘,甄五多怎么看都像是萧真的后爹。
算了,看在老头白发人送黑发人足够可怜的份上,他就不计较了。
老头高兴就好。
可是甄五多显然不想轻易放过萧真,虽说现在看这个干儿子不顺眼了,可是该利用时还是要利用的。
“来,咱们继续说这位杨大夫,不,杨太医。”
甄五多说到这里,看向赵时晴,声音温柔地让萧真不忍直视:“宝贝大孙女,你说说看,还能从这位杨太医身上发现什么线索?”
赵时晴略一思忖:“父母为了我的眼睛,遍寻名医,却无果,而这位杨太医却给我治好了。
外公,我刚进王府时还是瞎子,王府里也有太医,当年父王请韩太医为我诊治,韩太医看后,说我的眼睛还能治,且,医治起来并不困难。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父王以为我的亲生父母贫穷,没有能力为我医治,耽误了我的眼睛。
而正如韩太医所说,他只是给我用了最常用的药,我的眼睛便治好了。
关于这件事,我多年来没有深想,可是来到竹西塘,听了许多关于我家的传说,我便确定,我的眼睛就是杨太医治好的,原本再过两三天便能拆下药包,可是家里出事,当天晚上,我被掳走的时候,敷在眼睛上的药包被弄掉了,之后从吴地辗转到梁地,治疗中断,其实那时我的眼睛已经大好了,但是在别人眼中,我还是一个小瞎子,直到进了王府,才由韩太医再次医治,原本还有两三天就能治好,因为中间耽误,直到十几天后,我才见到光明。
每个大夫都有自己擅长的,能进太医院的太医更是如此,所以,这位杨太医,最擅长的应是治疗眼疾。”
甄五多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村里也有这样的说法,这位杨大夫眼高于顶,对于常见的小病不屑一顾。
此人在京城时便得罪过人,到了竹西塘依然如此,他不看常见症,一来是他个性如此,二来他只对眼疾感兴趣,而对于他不感兴趣的这些病症,他连多看一眼都觉无趣。”
赵时晴又看向萧真:“甄公子,十年前,京城有没有一位患眼疾的大人物?”
萧真先是一怔,接着便缓缓说道:“有。”
“是谁啊?”赵时晴来了兴趣,看看吧,环境对人的影响太大了,萧真只比她年长三岁,可是他们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山上。
十年前,她是孩子,萧真也是孩子,可萧真知道的事,她却不知道。
萧真并不知道赵时晴正在用他和自己对比。
他说道:“孝康皇帝。”
赵时晴忙问:“孝康皇帝是谁?”
原谅她吧,她是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