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眼中,崔大老爷护侄心切,这才动手打人。
可实际上不是这回事。
因为证据不足,娄举人又被打伤了,因此,两名被告没有收监,各回各家,崔三少也被崔大老爷带回崔府。
崔家嫡房有五房人,这五房还没有分家,全都住在崔府。
崔三少出自二房,他的父亲是崔二老爷。
崔家这一代出了两位进士,一位出自旁支,另一位便是崔二老爷。
崔二老爷虽是进士出身,可是这些年的仕途并不顺畅,他的运气不太好,两任知县,政绩没有,过失却不少,因此,崔二老爷快四十了,也还是个七品,反而不如旁支的那位升得快。
虽然官职不高,可是崔二老爷这些年银子却没少花,再说,如果不是上下打点,以他的过失,怕是早就被一撸到底了,当然,现在他也是垫底的。
不过无论如何,银子花了,官位是保住了。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年来,崔家另外四房对他们二房颇有微辞,明里暗里没少抱怨。
崔三少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崔二太太只生了他一个孩子。
崔二老爷这些年做官做得心惊肉跳,哪里还顾得上妻儿,因此,崔三少十四岁了,崔二老爷也没有把他们母子接到任上,跟在崔二老爷身边的是王姨娘,王姨娘侍候崔二老爷十几年了,生了二子二女,四少爷只比崔三少小三个月,最小的九少爷刚满周岁。
崔四少爷从小便被送回崔府,养在二太太膝下,九少爷年纪尚小,还跟在王姨娘身边。
崔三少和崔四少年龄相仿,两人一起长大,虽然只相差三个月,可是崔三少什么事都会让着这个弟弟,从未把他当成庶子对待,而崔四少嘴巴很甜,读书也读得很好,比崔三少更得崔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喜爱。
而崔四少对二太太这位嫡母,以及崔三少这个哥哥也非常尊敬,因此,这些年来,二房一直都是母贤子孝,兄友弟恭。
可是就在崔三少被崔大老爷从衙门带回家后,这一切都改变了。
那日,除了崔二老爷之外的几位老爷齐聚在崔老太爷屋中,一番商议之后,便把崔四少叫了进去,接着,又叫了崔二太太。
崔二太太从屋里出来时,面色惨白。
崔三少不明所以,便问出了什么事,崔二太太哭着告诉他,老太爷已经决定,把崔四少记在她的名下,过两天便会开祠堂告知祖宗,从此以后,崔四少不再是庶出,而是嫡子。
崔三少没有多想,甚至还为崔四少高兴。
以后弟弟和他一样都是嫡子,将来也能说上一门好亲事。
崔二太太虽然不高兴,可这是长辈的决定,她一个妇道人家,丈夫又不在身边,她还能怎么样?
再说,即使丈夫在身边,也会同意的,毕竟,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丈夫了,而王姨娘却一直都在任上。
可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还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两天里,就连粗心大意的崔三少也发现了问题。
他好像变成了崔家的边缘人,不,是透明人。
除了二太太,没有人理他,大家都当他不存在,反而是崔四少,被崔大老爷叫到书房询问功课。
可是从未经历过挫折的崔三少并没有太过在意,但是就在第三天的夜里,还是出事了。
那天还没到掌灯时分,门房来找他的小厮长田,说是长田家的邻居来报信,长田的阿娘病了,让他回去看看。
长田一听,便急得不成,向崔三少告假,匆匆忙忙出府了。
虽然还有丫鬟,可是崔三少不习惯让丫鬟在他屋里值夜,长田不在,他便一个人睡。
可是睡到半夜,他忽然觉得透不过气来,硬生生地憋醒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却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
“接着贴,年轻人精气神足,少说也要贴四层,否则断不了气儿。”
崔三少瞬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桑皮纸,这些人在他的脸上贴桑皮纸。
生在大户人家,那些后宅阴私,即使没有见过,也听说过。
桑皮纸的特点是纸质薄、有韧性,吸水性好。
将桑皮纸覆在脸上,用水打湿,桑皮纸便会紧紧贴到脸上,纸下的人瞬间便会呼吸不畅,多贴几层,便会窒息而死,很少有人能撑到五层。
崔三少大骇,这人已经说了,要在他脸上贴四层纸,直到他断气为止。
崔三少想要反抗,却发现他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像是被抽了筋,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想自救,可是却不能,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脑袋阵阵发晕,最后没有了知觉。
他再次苏醒,是在花匠老吴的小屋里。
他这才知道,他被绑上石头扔进荷塘,此时已是冬日,荷塘里早已没有荷花,老吴躲在树后目睹这一切,待到那些人走了,老吴便跳下去,把他捞了上来。
“三少爷,去年我那小儿子生病,需要好人参做药引,是三少爷给了我一块玉佩,我拿去当了,换了银子才买到人参,没有三少爷,我那小儿子早就死了,三少爷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老吴我不知道三少爷还能活过来,我只是不想三少爷留在那烂泥里,想让三少爷入土为安。”
是的,老吴万万没想到,崔三少竟然没有死透,他活过来了。
老吴有手艺,会侍弄花草,像他这样的花匠在京城很抢手,可是在庐州城却也只能勉强糊口。
不过,他不是家生子,也没有签死契,他比较宽松,有时两天回一次家,有时一天回一次。
次日,老吴回家,第二天,老吴没回去,他家小儿子来崔府找他,而崔三少便换了他小儿子的衣裳,跟在老吴身后,从后门出府,后门的门子见到他们,还笑着打招呼,没有发现已经换人了。
就这样,崔三少逃出了家,到了外面,他这才知道,原来崔家悬赏五万寻找他。
满城都在找他,而庐州城里见过他的人不在少数,再说,街上的告示上,便有他的画像。
他寸步难行,只能躲在老吴家中。
他躲了几天,直到那日得了一个机会,混在一群力夫里一起出城,他想去找崔二老爷,他要让父亲为他做主,在大车店里,他无意中听到泥鳅和沈观月说到了梁地如何如何,他没有多想,便钻进了这驾马车。
他的父亲,在梁地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