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两百年前的我是副什么样子。”苏长泠的语气放得既平又缓,“但我敢确定的是,现在的我,决计不再与从前全然相同。”
“两百年前的‘苏长泠’或许真的只能选择将你强行封印回鬼珠中——但两百年后的苏长泠不会了。”
“就像……你曾切身经历过的、三百年前的那场乱世死劫,在三百年后的今天,也被我们用着各种方式,摸索着找见了新的突破口一样。”
——虽说因着那四个幻境被人整合到了一处、他们四人仅用了不到预计中一半的时间便齐齐达到了各自的目的。
但她相信,就算那幻境自始至终都不曾被人强制融合,他们也能在那幻境里磕绊着、试探着,一路挣扎着达成他们想要的结果。
——哪怕那过程不会太过顺利,哪怕不会一切都那么尽如人意。
“所以,你试着再相信我这一次,好吗?”苏长泠分外认真的注视着幼童的眉眼,恶魄的眼神闪烁着,却又在她过分坦荡的目光之下,被人逼得无所遁逃。
——她的本能已然动摇。
可理智却还莫名执拗着,逼着她尽快逃离——
……逃离这个,可能真的会散掉她这满身仇怨的地方。
逃离面前这个态度已软化了的、不再哄着骗着,要用天雷将他们一应劈得灰飞烟灭了的人。
——不再被数不尽的怨气缠身了的厉鬼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真的能放下那在她心中横亘了三百余年的、每每午夜梦回都教她哭得声嘶力竭,喊到喉咙里都能咯出血来的滔天恨意吗?
……她不敢想。
她不敢想。
幼童近乎本能地向后退开半步,原本还硬撑着梗到一边的脖子也跟着遏制不住地轻轻战栗起来。
“就这一次,只这一次。”苏长泠微皱着眉头向前逼近,眸中难得带上了几分说不出的执着。
避无可避之下,恶魄被人追截得几乎想要立地投降。
恰此时,一线微茫的、带着雾气的银白悄然爬上那天穹尽头,她远远瞅着那黎明的微光,顿时如获大赦般猛一把朝后疾退了数步:“咳,那个什么,长泠啊,你说的这个……咱们明日再议——天亮了,我走了!”
“告辞!”
那小鬼龇牙假笑,话毕立时循着地上纸坊墙壁的影子,闪身逃了个无影无踪。
离开前她还不忘就手薅走了那群附身于纸坊伙计们身上的厉鬼,顺带又一脚踢飞了躲在某个檐角下看热闹的鬼珠。
苏长泠看着那基本算是被鬼物踹到了她脸前那枚鬼珠,神情稍显复杂地蜷了蜷指头,遂动手掐诀将之收回罗盘,转头瞄了眼身后的非毒:“她这算是……试探吗?”
“不,该说是示好才更为合理吧。”一身大红嫁衣的女鬼轻巧耸肩,“这厮一向是嘴硬心软,整日口是心非的。”
“——说白了,就是她这会心里实际上是已经有所动摇了的,但脑袋里不知道有哪根筋或是什么牛角尖还在那死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