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沈初星无端哑了嗓子,老半天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线。
“……这种事,沈某也说不准。”
少年人满面颓唐,瞳底不经意带上了三两分不大明显的羞愧。
早年因那病体而被困囿于这方寸之地的少年从前显然不曾思考过这些问题。
——沈家优渥的生活条件,足令他将自己的全部注意都放在他那病弱不堪的躯壳上,而他先前亦显然习惯了每日沉浸在自己那化不开的满腹郁气,习惯了每日的自怨自艾。
直到今日,到刚才,到他听清了小姑娘言及自己正忧心着北方此起彼伏的大疫的那一个瞬间——
他方恍惚着意识到,在沈家之外,在徽州,在他们整个华夏国土。
还有这么多人生活在饥荒与疫病的威胁之下,还在过着那等朝不保夕、不知何时便会被逼上绝路的日子。
……跟着面前这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姑娘一比,他这思维简直就不是简单的“狭隘”可以形容的。
沈初星想着,面上的羞赧懊悔不禁更重了些,程映雪见状却像浑然没瞧见他脸上的表情一般,顾自幽幽开了口:“是啊,我也说不准。”
“所以我想尽早多做些准备。”
“我知道,天灾这东西,并非人力所能管控。”小姑娘边说边深深凝望了少年一眼,“我也知道,我打算建下的那些粮仓药仓,在我有生之年也未必真就能派得上用场。”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可以因此心存侥幸,可以在已有了这样隐忧的条件下,还硬撑着不去理会——”
“它们可以永远都派不上用场。”程映雪目光平静,“却必须要有。”
“并且,不光是我,沈二公子,你们沈家若还能有余力,也可以试着去多建几座粮仓——我回头也会试着给我娘亲或大伯他们写去封信。”
“——我知道各大世家族内是定然建有屯粮的米仓的,但那不一定够用。”
“徽州府内一邑六县本就少有农田,加之群山环绕,雾气不出,易生毒瘴。”
小姑娘今日的思路格外清明:“百姓们的住所大多分布得极为集中,这样的地方,一旦爆发了疫病,必定极难控制。”
“届时,商路不通,田中无人,不光药材会出现短缺问题,粮食、衣物,能治病的郎中,还有已患了病的患者要不要被暂时隔离出去,以防止疫病进一步扩散,不幸亡故于此的百姓们的尸首又该如何处理……”
“这样一想,出了粮仓药仓,我最好再单备上一笔银钱,用于资助县内医术精湛的郎中……还得考虑下来日若真遇到了这种情况,要如何接应官府。”
程映雪半垂着脑袋嘀嘀咕咕,自然搁置在茶案边上的指头下意识蜷进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