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方于鲁的生卒年份我查到的有两个说法,一个是不详,一个查到说是1541-1608,但无论哪种史料都不是很多,也没有具体模样画像,为了剧情顺畅度考虑,文中就将此时的方建元设定为三十来岁,不到四十了。)
方建元是在正午时分,顶着晴日,踩着满地愈渐稀疏了的林影赶回来的。
八月中,晌午的日头还隐约残有两分长夏时的烈意,他赶着牛车,自那田埂上头的小泥巴道上走了一路,额间已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那守在大门边上、心中揣了事的看门小童远远瞧见了他的身影,霎时欣喜万分的亮了眼睛。
“先生,先生,您可回来啦——”跑下了门槛的小童蹦跳着迎上前去,就手接过男人拎在手中的一只小包。
递了包袱,方建元又习惯性地自兜里摸出包新买的酥糖,那童子领了糖,仰头愈发睁圆了一双黑瞳:“先生先生,您今日出门,一切都还顺利吗?”
“还好,只是有几味制墨时能用的药材,近来越发难买了。”方建元言简意赅,话毕禁不住怅然万般地长长吐出口气来。
打从他自程君房的制墨坊里脱离出来,自立了这“方氏墨坊”,他那位教了他这一手制墨本领的老东家,便似愈发看他不过眼了起来——起先,他还只是言辞间对着他颇有些不满,后来偶尔也会出手略微干扰下他墨坊的生意。
但近些日子,也不知那程君房是不是从别处打听来了他正打算琢磨着改良下他程君房墨法的消息……他竟不时与他争买起药材铺里的药材来了!
再这样下去……只怕他那改良后的制墨法还没琢磨出来,就先要被人挤兑得撑不住墨坊里的正常生意了。
方建元想着眉间禁不住挂上了一线愁云,身旁对此浑然不知的小童却只傻笑着,目光直勾勾像是掺了糨糊一样,尽数粘在了他怀里抱着那包酥糖上。
余光瞥见了童子那副没出息模样的方建元又觉好气又觉好笑,于是抬手没大分轻重地敲了敲童子的脑瓜:“别看了,这包糖你得省着吃到下个月——人家药材铺的掌柜说了,我这回缺的那几味药材,他要等到下个月,才能进够足量的货。”
——也就是说,他这个月不会再出那么远的门,自然也不会再给这小童子继续买他爱吃的糖。
“啊?就这么大点的一包酥糖,要吃到下个月啊?”骤然闻此噩耗的守门童子登时垮下了一张小脸,心中原本因得了糖而生出来的喜意也眨眼散了大半。
“悲喜交加”中他,掰着指头认真细数起了到“下个月”究竟还有几日,方建元见状,手指一痒,憋不住又敲上了他的发顶:“别算了,今天八月十八,离着下个月还有十二天。”
“——但那药铺掌柜每月初五才会陆续收到自其他地方送来的新药材,这包糖你至少还得吃上十七……不,十八天!”
“十、十八天……”总算扒拉明白账了的小童子欲哭无泪,“先生,您可难为死小童了——这点糖,哪能够吃十八天!”
——别说十八天了,他三天就能把这酥糖吃得连芝麻渣子都不剩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