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魄不应该是与恶魄更熟悉才对吗?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又到底为何……”
“我说是我话多脾气好,总爱凑上去与其他‘前辈’厉鬼们唠嗑,时间长了就混熟了你信吗?”非毒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少女的发问,自嘴里蹦出来的假话连她自己都不愿相信。
苏长泠闻声不语,她只静静攫紧了面前女鬼的眼睛。
非毒很快被她目光盯得败下阵来:“好吧,我知道这种假话糊弄不了你。”
“我能知道这么多是因为……曾经的神女,时常感觉到愤怒。”
——自幼便生在山中的神女不大懂常人应有的悲喜爱欲,却时常能因世间的种种不公,而感受到那股由内而外的、自心底向外迸发出来的出离愤怒。
她恼怒于昏君误国,痛恨于奸佞当道。
她听着天灾人祸之下,徽州大地内各处响彻着的、百姓们的哭声与呻||吟,会因怒火与痛苦而被折腾得彻夜难眠。
她看到那无数被铁链绑缚、随时会在“贵人”们的玩乐中丢失性命的奴仆,被苛税压迫得几欲无法喘息的农人,和近三百年来,愈发被一条裹脚布强制困锁于深宅大院内的女子,会由衷感到不甘与不平。
她那关连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的怒火实在太盛,于是最初险些被那火气逼得异化成鬼——或者说,一向游走在化鬼边缘的——从来是她。
怒魄非毒,本就是最先脱离出神女本体的那一个。
——她心中积压着的怒气着实太多太多。
生来刚正良善的神女不通七情又未生六欲,却近乎孩童般天真的,想消除辖下一切的不公不平。
她身在山中,不能时常离山太远,由是便指派着她这随时能被异化成鬼、早就能脱离开她本体的怒魄出面,替她处理那些她不大能亲身到场处理的大小事宜。
她与爱魄交过手,曾眼睁睁看着欲魄是如何一步一步跌下深渊……恶魄挣脱开镇山大阵的那一日是她请来的神女,她还记得自己替惧魄收尸时,那已僵硬了的尸首的触感。
她的确与每一位由魄异化成的厉鬼都相熟,因为实际上,她才是最早“成了鬼”的那一个。
只是神女胸中的压着的愤怒多了,反倒不容易生出执念。
她也以为,她会一直游走在化鬼的边缘,一直那么不魄不鬼地随着神女走下去。
直到百年前,徽州境内因“贞节牌坊”而生出来的怨气直冲着奔上云端,哀嚎泣血声哭闹着响成了一片,心软的神女走下山来,想要化去那无边的怨煞——
而她那满腔的怒火,亦终于在被人活活勒死、割去舌头的那一刹,熊熊烧灼着燃断了她曾管控着自己不化为鬼的底线。
——她终竟也被人封进那枚小小的鬼珠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