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被鬼风卷拂着呼啦啦糊了一脸,她耳畔无端彻响起凄厉又连绵的哭声。
她认出那哭声来源于被婆母勒死的非毒,来源于被游商坑害的恶魄,村尽头儿孙皆被强|征|入|伍了的阿嬷哭瞎了一只眼睛,失了怙的孩子的哀泣声响至天明。
这样的人间……
这样的人间,好似真的不再值得她去度了。
她那时如是想着,绝望催促着她速速丢下她手里的剑。
“死吧……活着已经没意思了,快随我们共赴极乐——”
那黑茧寸寸缩小时,那怨气会如人的呼吸一样扑上她的眉眼,死意翻滚着环抱住她的头颅……她险些真要就此举手投降,任那怨煞将她溺毙于这满目的绝望之中。
——直至一道乡音倏然将那哭声洞穿。
“阿女女上个月刚生咯个小囡。”
“阿要去山那边看阿的女女和孙孙。”
“姑娘,谢谢嗯帮阿托着得篓子,阿要朝那边去咯——”
这是……她那日在百步云梯上偶然遇见过的大娘。
她记得她……她记得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珠,记得她那开阔、厚重,如春雨过后,充斥着潮意与泥土气的大地一般,满带生机的笑。
也记得……她眼中那种,对“生”的希望与向往。
……是了,她本不该这么绝望才对。
她明明在那日就已下定了决心,要为人间那不确定的未来赌上一场……又怎会在这时突然就将一切尽忘?
她分明……已经答应过非毒,要带着她去重新回看人间,还答应过恶魄,要让她看到了她的改变了啊!!
现在就开始轻言放弃……那她又与两百年前,那个引来四十九道天雷、意图将她与恶魄他们一应劈得神形俱灭的自己有什么不同!!!
她忽的回过神来,猛一把重新攥紧了掌中剑,体内的灵力被她疯了一样尽数灌进了山君体内,剑刃在鬼风中不住迸发出夺目的纯白莹光。
大娘那满含乡音的话像是将她面前的绝望倏地撕开了个口子,无数满含生气的光影争抢着涌入其内。
她想起光秃裸崖上生着的、枝干虬曲的小松树……想起被血浸透了的泥土,在停战后照旧开得出春日最艳丽的花。
她想起与哭声相关连着的不止有死亡——婴孩出世时同样会伴随着一声啼哭。
是了,“死”的确是这世间最常见不过的东西。
可与之相对的……
“生”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