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青烟袅袅,即便再好的香料,此时也掩不住卢静笃身上的恶臭味道,
在佛堂沾染的腐臭,加上这日夜不休的赶路的汗臭,让他身上味道十分难闻。
可卢静笃顾不上失敬,根本来不及沐浴更衣,在洪毅的帮助下换上飞鱼服便一路低头入了宫中,
一路有惊险、有波折,不过总算是将账本送到了皇帝眼前。
乐施公公自然知道这是什么账本,他心中惊讶,低头眼珠乱转,在想办法将消息递出去,
再抬头时,他眼中带上几分嫌弃,
“卢大人,虽然正事要紧,可您也不能如此,如此……”
他似说不出一般,转身对宣文帝打了个千儿,
“陛下,奴才带着卢大人下去沐浴更衣,再与您商讨正事,您看如何?”
宣文帝此时脸色黑的像黑炭,
他连闭眼几次,才将第一页勉强读完。
甚至激动中,有一页还被他不小心撕出口子,
他没看乐施,怒极反笑,
“百姓能忍受,怎么朕这皇帝忍受不得?”
乐施连忙下跪,“奴才知罪!”
挨了训斥,他老实站在一旁,不再开口,可心中还在思考着对策。
此时桌案上,除了一本账本,还有一太子勾结白莲教的罪证,
原本这是无意间被洪毅找到的,此时因着送卢静笃,便一并递到了皇帝面前。
“宣太子、大公主!”
两份罪证被他看完了,对于账本这件事,他已经听了卢静笃与禀报。
他并未专听一家之言,
里正也被带到了御书房,并如实说了当年大公主为了兼并土地所做的事情,
“公主殿下当年为了得到一片良田,故意让马匹将那片庄稼全部践踏,那年粮食颗粒无收,百姓为了活命,只能将地低价卖了。”
“而那一家人,足足六口人,也没活过冬天,都死了。”
“都死了?”宣文帝的声音没有愤怒,反而十分平静,
可若是了解他的人定会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不是给钱了吗,怎会都死了?”
里正知道儿子已经被安顿好,此时也豁出去了,
“六亩良田,只给了一两银子,还被庄子里的管家扣下了。那汉子去讨要,被打半死扔回家,没两天就死了,”
他的话还在继续,御书房中的氛围如同上坟,
“家里剩下两个老的,两个小的,那小媳妇被庄子护卫祸害后,跳河死了,”
“两个老的没几天病死了,至于两个小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头几乎要贴到地上,
“大的生辰好,被庄子抓走了,小的……小的被拿去炼油了。”
他的话到此戛然而止,御书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卢静笃的抽泣声响起,而宣文帝早已泪流满面,
“那孽障怎还不到?锦衣卫速去拿人!”
所有人都能听出皇帝的愤怒,那是一种来自真龙的威严,让人恐惧、不敢出声。
他对卢静笃开口:
“朗庭那孩子是好样的,叶家姑娘也不错!”
卢静笃再次叩首,“若非长孙殿下与叶县主,微臣至今也不知,自己管辖之处竟有如此恶事!”
“若非这两个孩子,”宣文帝深叹口气,“朕也被瞒在鼓里。”
皇帝开始自责,这让一旁的乐施公公也跪倒在地,不敢应声。
未过多久,大公主来到御书房,
“儿臣拜见父皇!”
她微微施礼,看向卢静笃,不自在用帕子掩住鼻息,显然是察觉到了味道。
但到底是在御书房,她不好当着皇帝的面训斥,只是安静站着。
她瞟了一眼皇帝阴沉的脸,再结合这几日得到的消息,她也能猜到是庄子上的事情被父皇知道了。
不过她并不担心,毕竟此事是皇祖父指使的,只要皇祖父开口,她不会有事。
想到此,她不耐瞟了一眼卢静笃,面色有些不悦,
“父皇召唤儿臣,所为何事?”
她这般无所谓的态度,让宣文帝十分恼火,
能做出如此邪恶的事情这么多年,一定会有自己的信息网,再加上是皇家的人,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他不相信到了此时,大公主会不知道此事已经暴露,
可这丫头不跪地认错也就罢了,怎还能是如此无所谓的态度?
宣文帝的眼睛微眯,语气却相当严厉,
“跪下!”
大公主有些不情愿,可看到皇帝凌厉的眼神,还是不情愿跪了下来,
她刚跪好,一个账本迎头被扔了下来,
“看看你做的好事!”
大公主只是稍微看了一眼,语气仍然不以为然,
“父皇真要为了这些贱民惩罚女儿吗?”
她的表情委屈极了,明明已经快要快要三十的年纪,可看向皇帝,还是如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骄蛮,
“贱民?你就是这样看待朕的子民?”
“难道不是?父皇那些不过是蝼蚁而已,您真的要为了一群蝼蚁,来惩处儿臣吗?”
卢静笃被这一番逆天言论惊的说不出话,他定定看着大公主,恨不能出去跪着,
而想到已经出去候着的乐施公公,他脸色难看,
“陛下,臣去外面候着!”
趁着皇帝气的几乎失语,他逃一般出了御书房。
这父女间的争吵,他这个小小知府还是不要参与了,
就算公主错了,那也是龙种,他这等凡人参合不了一点。
父女二人不时传出争执,而后又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御书房中这才安静下来。
乐施公公在门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擦汗的同时,不时望向远方,眼中除了不安,还有几分焦灼。
未过许久,远远看到一个墨蓝色身影,看出来者何人后,他急忙迎了过去,
路上他还仔细听着身后动静,确定卢静笃没跟上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如何了?”
乐施公公跟在太子身后,腰弯的很低,看起来二人就是正常走路一般,
“有人拿出证据,说您与白莲教勾结,而公主殿下庄子佛堂的事情被捅了上去,圣上怒极您快想想办法!”
太子并未开口,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御书房便到了。
卢静笃早就看到了太子,此时人已经退到了很远,躬身给太子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