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熠见状,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很明显,他对当前所处的环境以及眼前这个老头儿都感到有些不太适应,但他还是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尽量保持耐心地说道:“那好,你就一桩桩、一件件慢慢讲来吧。”
听到这话,老头儿连忙点头应道:“多谢太子殿下!草民名叫苏大友,我的老婆子在世时,给我生下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大儿子叫苏虎,而女儿苏若卿这名字,则是请算命先生取的呢。”说到这儿,苏大友脸上流露出一丝追忆之色,似乎想起了曾经与家人共度的美好时光。
想当年,自从他妻子过世以后,他们一家三口虽然日子过得不算特别富裕,但也算得上是其乐融融,小富即安。尤其是他那个宝贝女儿,长得那可真是明眸皓齿、貌美如花,可谓是人见人爱;而他的儿子呢,到了十八岁那年,便开始在县城里做起了一些小本生意,虽说赚不了太多钱,但维持生计却是绰绰有余。
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意越做越大。每一年过去,规模和收益都在稳步增长。渐渐地,他们的小本买卖发展成了颇具规模的产业。就在这时,有人向他们提议,可以前往府城闯荡一番,寻求更大的商机。经过一家三口的深思熟虑之后,最终决定离开熟悉的家乡,来到了繁华热闹的上阳城。
初至上阳城时,一切似乎都充满了希望与机遇。然而好景不长,儿子在经营生意的过程中,不慎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起初只是偶尔小试身手,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发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很快,他不仅输光了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还欠下了巨额债务。面对债主们的逼债,走投无路之下,他们竟然将年仅十四岁的苏若卿抢走,以此来抵偿所欠债务。
正当一家人陷入绝望之际,命运却出现了一丝转机。苏若卿尚未遭受任何折磨便被上阳城富甲一方的许家之主看中,并花费重金将其赎回家中纳为小妾。这位许家家主年纪轻轻、才华横溢,未满三十岁便成功坐上了家族掌门人的宝座。得知此事后,一开始大家都认为这对于苏若卿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毕竟相较于被卖入那些烟花柳巷之地受尽屈辱,成为许家的小妾或许能让她过上相对安稳的生活。
然而,当那位讲述故事的老头子回忆起这段往事时,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阴鸷的光芒,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怨恨。
苏若卿在许家起初倒也算过上了两年相对安稳的日子。尽管正室夫人时不时会对她责骂几句,但当家作主的家主虽说从未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然而在家主夫人面前却是颇为袒护于她。
时光匆匆流逝,待得苏若卿年满十六岁时,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她宛如一件精美的礼物一般,被无情地送到了司马庆的手中。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许家突然间竟然改口称苏若卿只是他们家中的一名婢女而已。
原来,某次许家主携带着她外出应酬之时,那司马庆竟一眼相中了她。于是乎,许家便顺水推舟将其收作义女,并大张旗鼓地安排司马庆将她纳为侍妾,甚至还为此准备了极为丰厚的嫁妆。
且不说别的,单就这司马庆而言,他已然年逾四十,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而正值青春年华、如花似玉的苏若卿就这样被迫成为了侍妾。
我们若卿以为司马庆是因为好色看上她的。还写信给我们让我们宽心,说女子本就是随波逐流随遇而安的。”苏大友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原本众人皆以为那堆积如山、令人瞠目结舌的丰厚财产乃是宅心仁厚的许家主给予她的慷慨陪嫁。然而,她自己竟然成了那些财产的陪嫁品!”
“怎么会这样?人又怎能沦为陪嫁呢?”朱颜瞪大双眼,满脸疑惑地追问道。
只见苏大友长叹一声,娓娓道来:“后来呀,她所带来的那些陪嫁之物,竟被那居心叵测的布政使逐步蚕食鲸吞,化作其私人产业。而我们单纯善良的若卿,直到手中仅剩下最后一家铺子时,方才如梦初醒,察觉到随着手中的嫁妆日益减少,她往昔所受的恩宠亦如镜花水月般虚幻不实。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磕碰,便足以令那所谓的宠爱瞬间支离破碎。”
说到此处,那人不禁潸然泪下,声音哽咽着继续说道:“可怜的若卿给我寄来了书信,字里行间满是不甘与愤恨。她说定要让那负心薄幸的司马庆懊悔终生。只可惜,最终她非但未能如愿以偿,反而为此搭上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当我心急火燎地赶到乱葬岗寻到她时,眼前所见之景简直惨不忍睹——她全身上下竟是找不出一处完好无损的皮肉!”
“太子殿下,求求您,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那司马庆简直就是个恶贯满盈、贪赃枉法之徒,恳请您立刻下令诛杀此獠!”满脸血迹与尘土交织的苏大友,全然不顾自身伤势的严重,情绪异常激动地向赵怀熠连连叩头。
每一次叩头都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彰显内心的恳切与冤屈。仅仅不过两三下,他额头便已破皮见血,但他仍未停歇,一下又一下,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快拦住他!”赵怀熠见状,赶忙出声吩咐道。
话音未落,一旁的季清瞬间出手,如疾风般迅速上前,一把将苏大友牢牢钳制住,使其无法继续磕头自残。毕竟,若再这样磕下去,恐怕苏大友这条小命当真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被季清制止后,苏大友依然难掩激动之情,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草民不知其它,草民只晓得这司马庆必定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官污吏啊!”此刻的他,双目圆睁,额头上鲜血不断流淌而下,染红了半边脸颊,看上去甚是凄惨。
就在这时,赵怀熠转身准备离去。苏大友一见,心急如焚,挣扎着想要起身追上去,然而由于身上多处伤口剧痛难忍,刚一起身便一个踉跄,径直扑倒在地。但即便如此,他也未曾放弃,依旧趴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太子殿下,您千万要相信草民啊,草民绝无半句虚言!”
听到身后传来的阵阵呼喊,赵怀熠终于停下了即将迈出的步伐,缓缓转过身来,面沉似水地看着趴在地上的苏大友,沉默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先找个医师过来给他好好诊治一番吧。”
“遵命!”站在一旁的朱颜闻令而动,立即应诺一声,随后匆匆忙忙地去找寻医师前来施救。
赵怀熠和季清借着夜幕的掩护,匆匆赶回了驿站。一路上,两人都保持着警惕,尽量不发出声响。
走着走着,赵怀熠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旁的季清,压低声音说道:“此次回来,还有一事需要你去办。你去暗中查一下那许家在送妾之后的经营状况如何。此事极为重要,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季清点了点头,应道:“属下明白,大人放心。明日我便着手去查探。”说罢,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之色。
第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房间里。季清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裳,以赵怀熠要给他在京城中的太子妃购置上阳当下最时兴的物品为由,开始挨家挨户地走访城中的商户。
经过一天的奔波,季清终于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原来这许家在上阳可是赫赫有名,不仅是此地最大的商户,更是首屈一指的粮商。其产业遍布整个上阳城,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曾经,许家和上阳城中另一家商户吕家可谓是并驾齐驱、难分伯仲。无论是从产业规模还是财富积累方面来看,两家都不分胜负,各自占据着上阳城商业领域的半壁江山。
然而,就在最近这两年间,吕家却仿佛突然遭到了厄运的降临一般。
原本红火热闹的店铺变得门可罗雀,顾客们纷纷转向其他商家;以往供不应求的货物现在堆积如山,无人问津;合作多年的伙伴和供应商也开始对其避之不及,生怕被牵连其中。就这样,吕家的生意每况愈下,短短时间内就已无法再与如日中天的许家相提并论了。
“殿下,属下经多方查探,上阳本月粮价下降一成。贫民百姓虽未觉异样,但此涨幅实自陛下遣您出京巡查始。”季清走访数日后向赵怀熠禀报。
“看来他们是把世面上的粮食调走了。”
每年各州府收获之际,当地衙门除会留存部分粮食以充实平仓外,其余粮食方会运往京城。存于粮仓之粮,常年无动,每年皆有新粮替旧粮。然粮食此物,不耐久置,故各地皆有一不成文之规,即寻一粮价适宜之时,将放置两年以上之陈粮售出,以同等数额之新粮代之。
售粮必定要通过粮商。商人重利,那白花花的粮食摆在那里,明明当年的新粮就能卖出个好价钱,却眼睁睁看着它变成陈粮低价售出,如此一来,难免有人心生杂念,妄图官商勾结。
故而这粮仓中的粮就被人动手脚了。
起初不过是想赚取些许差价,然久而久之,便渐渐忘却,粮仓中的新粮愈发稀少。倘若朝廷有人前来稽查,他们定然会提前获悉消息,而后拆东墙补西墙,将粮仓中的新粮补足。
这粮价骤降,想必是有人将市面上的新粮收拢回去,再以旧粮取而代之投放市面。鉴于价格降低,百姓自然也不会对此有何怨言。
每年上呈朝廷的皆是旧粮之价,其中之利皆被这些官员们尽数纳入私囊。
虽近两年止戈,但前线军粮始终匮乏,倘若开战或遇灾年,朝廷亟需此粮以补赈灾之需,粮食又将从何而来。
赵怀熠愈思愈怒,愤然拍落手中之杯。
“殿下莫怒。”季清言道。
“你去拜访一下吕家家主,了解一下他的为人。倘若他善于经商,品行正直。你便告知他,孤会还他上阳清明的营商环境。不过,孤需要他的鼎力相助。”赵怀熠沉声道。
各州府官员虽为地方官,但皆牵连甚广,其中有些人在京城亦有人脉关系,若要公然动这些人,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
既然这些人胆敢妄动,那么这些证据必然不会摆在明面上。吕家与许家争斗多年,手中的线索定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