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不过如是。”淳王拍拍趴在他膝盖上的莫生祭说道:“滔天的恩赐也要付出。”
这话说得显然是蓝双焱,她记得昨日在宫中见到她的样子,看着不像是还能主持祭祀。
“几时启程?”
“未时半。”
“还有谁同行?”
“公子熠领兵护卫。”
淳王点点头,“你去吧。”
“奴拜退。”
莫生祭爬上淳王的膝上,“父亲。”
“你记住,这个帝国中无人能越过真理哪怕是帝君。”淳王抚摸着她的头顶,他说得很慢。“他们想做什么都行。”
“真理是什么?”
“因果、天理、命运。他们是神意的具象,世界的意志。他们是这世上最傲慢的东西。”
莫生祭从未听说过昭天命,但也能感受到淳王的恨意。
“你此去经年,望一切安好。”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淳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淳王将她抱起,又回到后院一边吩咐一旁的人。“世子在哪?”
莫倾煜是储帝伴读,前两年又开始了武术,每日都是早出晚归。淳王有意让他领兵,有空闲的时间几乎都是让他在兵营中混着。
“世子一早就进宫陪公主用餐了。”
莫生祭平时起得晚,倒是才知道莫倾煜这些日子每日都进宫陪伴用早餐。
“如此我们也入宫,备车。”
到这会莫生祭也慢慢意识到说长兄要娶公主是有苗头的。
他们很快就入了宫。最近正在斋戒期,不上朝。帝君似乎是事先知道他们会来,早早便差人在门口候着。
“奴凌允皋拜淳王贵安。”
淳王嗯了一声转身将站在车上的莫生祭抱下来。“怎么是你来。”
“盈成殿派了月使。”
这话回得前言不搭后语,莫生祭还瞥了她一眼。淳王竟也没接着问下去。
待到了书房她才明白过来。
屋内早餐已经用完,帝君手中拿着本书正在问三人功课。蓝双焱坐在帝君膝上,精神显然比昨日好了许多。
凌允皋没有马上进门,在门口候了会。待帝君一个问题告一段落才领着他们进去。莫生祭跟着淳王简单行了个礼。她悄悄抬头去看莫倾煜。
他低着头坐在莫倾焕身侧。她刚准备低头时余光瞥到了蓝双焱笑着同她招了招手。这可是御前失礼的大罪,莫生祭立刻又低下头。
“坐,正好有事同你说。”
直到坐上凳子莫生祭依然不敢抬头。
“此行改由世子护送,你意下如何?”
“全凭帝君做主。”
帝君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他们说杀害镇国公的凶手尚未落网,予不该亲自去祭祖。”
“确该如此。您的安全更重要。”
“那就要问你了。”帝君闻言看了眼装傻的淳王。“不过算了。今日要说的是另一桩事,因镇国公的丧礼凌允华要入都。”
淳王脸色一变,“是只有他?”
“你可以看看他上的折子。还让尽快抓住凶手免得寒了将士的心。装腔作势。”这话听着像是生气,但帝君语气里却没什么感情,他说着转向蓝双焱,“你上周见那人看上去如何?”
“一如既往不人不鬼。”
莫生祭觉得蓝双焱看上去才像是不人不鬼,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明明很显眼存在感却如此之弱。
“他藏了这么些年突然有动作也很奇怪。”淳王说道。
“老师说他找到了个禁魇婆。”蓝双焱轻轻揪着帝君的衣袖,头微微侧着一边还在思考。“当时他想带走公爷的头颅,现在想来应该是需要那个头颅。巫蛊术中有不少需要献祭的地方。”
一时间房里一片寂静,最后先开口的是莫倾焕。他笑了笑,“难怪大哥跟你一起去。”
“没有他凭焱儿拦不下他。帝后也只是让焱儿去瞧瞧而已,我们无法与他其正面冲突。”蓝双焱说着看向莫生祭。“郡主该觉得无聊了。”
莫生祭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她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种对话中。果然帝君的视线移向了她,“既然人齐了不如早些走。这事予得了回信再聊不迟。”
“那祭祖?”
“不急。双成阁不远,你坐大轿。”
“大轿也太慢了。”她坐在帝君怀中,一只手拿着一个小碟里有两个花朵状的点心。“这糖吃着没滋味。”
“那这糖也别吃了。”帝君瞥了她一眼,“说了几次不能吃甜。”
“那焱儿讨了模具自己做糖,放很多糖的那种。”
“你试试谁敢给。”
糖是极其珍贵的,每人根据职级能分到的数量都非常有限。莫生祭吃得多的也就是蜜饯,这种用糖做成的点心她只在宫里见过。
“那就不吃了。”蓝双焱把碟子放到一旁桌上。
帝君倒也没搭理她只是去嘱咐莫倾煜,“她不能吃甜,路上别吵了一句就给。”
言下之意多吵两句就能给,既然不让吃不给带不就行了。莫生祭在心里默默编排。
蓝双焱撇着嘴一只手抓着帝君的衣领立起身子转头对莫倾焕说:“兄长别忘了答应焱儿回来给放灯。”
“已经在做了。”
在做和让做一字之差差之千里,莫生祭第一次仔细瞧了瞧这名储帝。倒是与想象中不同。
“还有什么话要在启程之前说的?”帝君站起,把蓝双焱放到地上。“可别忘了什么回来发脾气。”
莫生祭跟着起身,她心里有些疑惑。一个外姓帝族,不冠氏,授以封号已是极大的殊荣了,更不要说还晋到公主。诚然帝王对自己孩子凉薄些,但也没道理对长公主的孩子如此盛宠,听说长公主的另一个孩子也是封了公子。
“帝君说话不做数,明明说好今年带焱儿去秋猎的。”
“若是秋猎时皇甫佚同意你去那也不是不行。”
蓝双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她撇撇嘴,却也没说什么。
莫生祭更疑惑了,既然如此盛宠身体又不好为何非得让蓝双焱去祭神。不说别的单斋戒七天不吃日日瀑布下祈福便是要扒层皮的苦。就昨日看到的她那个样子能不能撑下来都是个问题。
见蓝双焱不说话帝君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带你去,但可不能下场去打猎。”
蓝双焱这才喜笑颜开,“焱儿不去。”
“你现在自是什么都说好。”帝君显然很了解她,“叫一律来。”
随后进来的是个披着月白色斗篷的人,帽檐压得极低,瞧不见脸。他刚伏下身帝君便摆手示意不用行礼。“公主便交给你们了。”
“是,奴已预备妥当。”
蓝双焱下了地,她今天戴了一面代表身份的面衣,红宝石串成的垂珠有五旒。落地时也仅仅只是轻微晃动了几下。她回过身对帝君行礼,“焱儿同帝后道别后便直接出发。愿帝君平安康泰。”她说完起身问淳王,“卜出的吉时是日禺正,尚有些时间淳王若是不介意可否同意郡主随焱儿一同去见老师。”
这想必这才是带莫生祭进宫的理由。她看了眼父亲,喊她进宫不是帝君的旨意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淳王没有理由拒绝,他拍拍莫生祭。“去吧。”
蓝双焱率先走了出去,她步子踏得极稳上半身几乎一动不动,面衣宛如静止一般。莫生祭很佩服她。大家闺秀都会要求克制动作,但真正能做到如此程度的她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