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看了眼守在门口的几个外邦大汉,各个戴着幞头巾子,穿着粗褐衫,腰间挂着明晃晃的长刀,三三两两低声交谈,说着他听不懂的每一曼那语,神色不善得盯着另一侧的香药商人。
那香药商人是个大鼻子胡商,此时也知道自己惹了祸事,显得心不在焉。
李稷站在了门口稍里的位置,瞧着货栈里四五名穿着深衣皮靴的医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小吏朝着为首的市舶司长史文彦兰走过去,小声嘀咕了几句。
那文彦兰瞧着已经年过五旬,两鬓须发参杂不少白发,身着宽袖圆领浅绿官袍,腰间佩龟符,此刻听着小吏的话后,目光便落在了蓬头垢面的李稷身上,冲着他招了招手,指向了躺在草编席子的年轻外邦王子。
李稷看向了那将白布帛染成了血红色的外邦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瞧对方肚子上皮肉外翻,鲜血已经流了一地,几段断肠支棱在外,瞧着吓人,空气里都弥漫着冲鼻子的血腥味。
“李博士,此人是每一曼那随舶而来到大唐的王子亚都,带着礼物前来长安参加十日后的祈天弥撒大典,届时圣人会亲自召见这些外邦使臣,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说着文彦兰眯起了眼睛,语气严厉了许多:“兹事体大,所以容不得我们有任何差错,此人,你到底能不能救得?”
李稷上前几步,顺势盘腿坐在了草席一侧:“我要是救不了,就不会跟你们的人来这里了,不过我的情况文长史应该清楚,这人若是要我来救……”
文彦兰冷哼声:“你已被判了待决之罪,我区区一个市舶司长史怕是没办法豁免你的罪行。”
“那这人我救不了!”李稷两手一摊,说着便起身要往外走。
文彦兰脸上遽然变色,连忙抬起手来:“且慢!”
他看了眼草编席子上不知死活的每一曼那王子,又扫向死守在货栈门口的外邦使臣跟护卫,一咬牙,靠近了几步,声色内敛的小声说道:“我只能答应你,人若是救得活,我会倾尽全力想办法保你从县狱里出来!”
“口说无凭,”李稷可不傻,要是人救活了,这老倌不认,他可没地方说理去。
文彦兰大手一挥:“笔墨伺候!”说着拿起小吏端来的笔墨纸砚,飞快地写下了几行字迹。
李稷接过来看了一眼,有了对方这份保证,多了几分底气,不过心里也清楚,就算有了这份保证,这老倌事后不认账,他也没办法。
想着拉扯过自己的医箱,没一会儿就从里面摆弄出不少工具,其中刀便有四五柄之多,有尖刃刀、平刃刀、开疮刀、月刃刀,每把刀的用途都不尽相同,有的是切割小面积皮肤跟死腐之用,有的是深陷皮肉之内割除淤腐所用,又掏出了镊子、剪子、牛角柄铁质圆针等十多柄工具来。
这些东西都不是李稷自己弄的,而是大唐疡科医师本就有的外科手术器械,在《世医得效方》和《永类钤方》等书中都有过记载。
他看向了围着自己的众人,忽然停下了手中动作:“诸位,本门医术概不外传,劳烦回避一下!”
文彦兰自是知道像这种医门医术,极为秘惜,不许子弟泄露一法,至于父子之间亦不传示,同货栈内数名外邦使臣说了几句话,众人便都相继出了货栈,独留李稷一人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