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最后一刻望向的方向是身后那片竹林。
裴煊手掌紧紧一握,仿佛握住的是菖蒲的生命,他看懂了她的目光,知道那个方向是想传递着什么消息。
菖蒲临死前,把最重要的东西,告诉了裴煊。她完成了自己身为谍子的使命。
梁王心有不甘地冷哼了一声:“这女医,倒是死得其所!”
说完,他仿佛失去了猫调戏老鼠的兴趣,手掌微微摊开,察觉有雨滴落于掌心,冲着裴煊挥了挥手:“今日本王乏了,裴司令且退去吧。”
裴煊连忙回身,冲着梁王叉手一礼,“贼医狡诈,居然尚有反扑之力,下官仓促间不得已出手。”
“不过区区一个谍子罢了,裴司令不必在意,他日本王设宴,再好好款待裴司令这番舍身护主之功!”
裴煊仿佛未闻弦外之音,只是默默转身,步伐坚定地迈向梁王府外,留下一道孤寂而决绝的背影。
天空骤响惊雷,瓢泼大雨倾覆而落。
梁王注视裴煊离去的身影,不期然间,一柄油纸伞轻旋而出,伞下,一婀娜身影悄然伴于侧畔。金三娘子一直在后方居室里目睹了方才精彩的戏码,嫣然一笑:“王爷此举,怕是要纵虎归山?”
梁王淡然侧目,眼中闪烁着洞悉世事的睿智:“金大掌柜莫非错估了裴煊的锋芒?此人圣眷正隆,犹似猛犬随主,此番施压,实为敲山震虎之策也!”言罢,他俯身细察菖蒲静卧的躯体,不禁咂舌:“未曾想,金三娘子的手下竟藏此雷霆万钧之手段,拔甲之痛,即便是本王,亦觉寒意透骨!”
大雨中,裴煊独自走出了亲仁坊,脸上身上的血混杂着雨水不断滴落。
宴安得到消息,立马赶来支援,还是晚了一步。他看着大雨里独自走出亲仁坊的裴煊,急切地问道:“菖蒲人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宴安心中深藏的情愫,因菖蒲的身份而日夜煎熬,他害怕她曝光于险恶,却未料宿命如此仓促。他置任务于不顾,直奔此地,却只换来一场空。
“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收下菖蒲进麒麟台。”裴煊仰望阴沉的天空,乌云密布,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悔意。
宴安铁青着脸,双手紧握裴煊肩头,怒吼如雷,大声喝问:“说呀,菖蒲人呢!”
漫天大雨,势若千钧地砸在地上,长安城在这一刻仿佛寂静无声,唯有裴煊的声音穿透雨幕响起:“菖蒲是我亲手送走的,为了大局,为了太子,她必须死,否则梁王不会罢休!”
“你……你亲手杀了菖蒲!”宴安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惊恐地望着面无表情的裴煊,脸上狰狞而痛苦,一把揪住了裴煊的圆袍衣领,“你说你亲手杀了她!”
宴安眼中杀意横生,猛地一拳打在了裴煊的脸上,将他击飞出去,摔倒在了大雨的泥泞中。
这一拳力大,打得裴煊半天没有爬起来,宴安扑到他身上,一拳一拳砸在他护着头的臂膀上。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她!她那么敬重你,崇拜你,可最后居然是你杀了她!你怎么忍心下得去的手!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裴煊一脚将身上嚎啕大哭的宴安踢倒,揪住他的衣袍拉扯到自己面前,迫使对方直视自己,眼中情绪复杂难辨:“身为棋子,便有为大局牺牲的觉悟!菖蒲一人身死,换来的是太子的安全,是麒麟台是巡疗司千人的安全!是长安城数十万百姓的安全,我们能做的,只有尽早抓住那伙贼子,她才没有白白牺牲”
宴安不服气:“长安,长安,你只关心你的长安,可这个长安已经烂透了!它烂透了!”
裴煊站在原地,抬头望着长安,任由雨水在他脸上当空滴落:“它的确烂透了,可唯有救下它,这数十万百姓才能生,唯有救下它,太子才有御极的希望,长安才能有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