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会杀。即便知晓,此举有违良知,是错是对,已不重要。”裴煊说得没有丝毫的犹豫,旋即却换了个口气,“由我亲手送她走,好过死在梁王的那些甲士手里。巡疗司中人,无不怀有为长安捐躯之志,我亦不例外,菖蒲死得其所。”
李稷缄默不语,内心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困惑。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不过舞象之年却身居要位的冷酷官吏。他时而手段残酷不讲理法,时而又心怀正义,信守承诺,犹如一幅复杂多变的画。
裴煊缓缓睁开眼睛:“你说你穿越到长安已经六个多月了?”
李稷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一头雾水,却也只能无奈地点头应和。
裴煊若有所思:“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回到你原来所在的那个国度,但如果你要一直在长安待下去,你便要学会在长安生存下去的道理,长安城看似门市骈罗,喧阗京国,人人赞美向往的人间之都,但它实打实是一头能吞噬人心的怪物,一不小心就会将你吞得骨头都不剩下一根。”
言罢,一声轻响,打断了二人的思绪。李稷手中的药膏不慎滑落,黑褐色的液体瞬间在白绫上蔓延,留下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污渍,恰似二人此刻心境的写照,复杂而难以名状。
永兴坊十字街口,吴嗣换了身行头。他站在街口瞥了眼第三家叫做“祥和”的逆旅,一刻钟前他接到麒麟台通传的密报,让他杀个回马枪,再探这家逆旅。他继续让封诊监的人在停泊港内搜查坛尸的下落,自己则单枪匹马杀了回来。
永兴坊十字街是最为繁华的地段,基本沿街的铺子都是二到三栋的阁楼,多为打尖住店的逆旅跟金银器的兑铺,长安城里有规矩,严禁汉人从商,所以这些铺子的主人大多都是萨珊王朝的波斯人,要么就是胡商,只有少部分是靠了关系拿了通商碟文的汉人。
恰巧,“祥和”这家逆旅的店主就是靠关系的这一小波。他早在来之前,便让麒麟台府吏调了此人的甲历,只是没想到此人的背靠关系,居然是东市御泥坊的坊主,长安商界女杰金三娘子。
这女子在长安城内可谓手眼通天,靠着贩卖面脂手膏跟衣香藻豆,不过数年时间,便在长安城内积攒下累世家资,更是跟奉宸府与梁王府有着匪浅的关系脉络,也是靠着金三娘子的关系打点,这“祥和”逆旅的店主才能在永兴坊这寸金寸土的地方,经营这么大的生意。
吴嗣瞧着逆旅伙计正在跟几位客商低声交谈,径直进了店里,不见这“祥和”逆旅的邋遢店主,此人名叫李庸,本是并州客商,后在长安定居,吴嗣详查了此人在长安城内各司衙门留下的公验跟户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此人喜好收藏传符的独特爱好,倒是广为人知。
吴嗣瞧着柜面后墙上摆放的各种传符,这些传符基本都已经废弃,多为前隋制式,不过吴嗣心中突然发现了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