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化坊内的民众浑然不觉周遭危机四伏,仍簇拥围观瞧着龙兴观里的热闹。宴安眼见周遭武侯的警告如泥牛入海,丝毫不起作用,急中生智,自腰间抽出一枚狼烟弹,愤然掷入人群之中。霎时,狼烟炸裂,犹如妖魅惊现,坊间夯土墙头的百姓惊惧交加,连忙四散奔逃,喧嚣之声此起彼伏,朝着自家门中躲避。
与此同时,仓廪里,李稷身处梁木上,四周火势涌起,轰鸣震耳欲聋,虽然夹杂不少坛片爆裂的声音,但不像火药爆发那般凶猛,只是里面的油脂跟硫磺掺杂,宛如火上浇油似的,让焰火比寻常更加肆虐些。
他小心翼翼地朝下窥探,只见坛山已彻底化为一团耀眼的火球,烈焰如蛇,贪婪地舔舐着下方庞大的仓廪。两侧木梯瞬间变为了灰飞,继而仓廪四周木板亦熊熊燃烧,噼啪爆裂之声不绝于耳,宛如新春的爆竹。
仓廪中冒出黑烟滚滚,直冲云霄,就连周遭的竹林亦被无情吞噬,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墨黑。
这反倒让他心里松了口气,他深知济善道之徒虽窥得火药门径,但毕竟不像他穿越而来,知晓其中比例,坛中硫磺、木炭、硝石与油脂混杂,没有起到爆炸的效果,只是大大促进了火势蔓延。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虽然火势依旧凶猛,但呈现的只是蔓延之势,相比炸药的威力大减,否则他和这崇化坊的人都要完蛋。
用力拉下了最后的扳手,机括开始转动,仓廪顶部的夹层倏地打开,流沙如同水银坠地般,扑簌地朝着下方的大火盖去。趁着火势暂缓之机,他顺着夹层的暗阁钻了出去,沿着仓廪顶部一跃而下,落入竹林后的碧波池塘,溅起层层涟漪。
崇化坊内火势燎原,迅速惊动了坊里武侯铺的武侯们。二十余名身着火浣布的武侯,疾驰而至,肩扛水囊,前来救火。
这些崇化坊内的武侯目睹火势不可挡,深知扑灭无望,只能先砍掉周遭竹林,划出一条隔离带,以防火势蔓延,静待其自行熄灭。
竹林中的武侯无意间发现了正从竹林池塘中爬出的李稷,几人七手八脚地将人从水里拽出来,反手便将人压倒在地上,言辞间怒意难掩,显然将他当成了仓廪内纵火的顽凶。李稷挣扎间从怀里掏出了巡疗司司医的腰牌,几人这才知闹了误会,疑虑方消,将人放开。
李稷浑身被火燎得漆黑,口干舌燥,问身旁武侯讨来腰间水囊,一饮而尽,独坐在池塘旁的大石上喘息,尽显疲惫。没过片刻,那仓廪本要熄灭的火势又突然复燃起来,想来那夹层内流沙稀薄,且夹层机括年久失修,终究未能扼住火舌。
就在这个当口,崇化坊内鼓声骤起,如战歌激昂,李稷连忙跑到出了龙兴观,立于十字街路口,只瞧火势到底惊动了城内禁军,拖来荆棘篱笆,横亘道路,封锁了崇化坊,不少坊中百姓跟权贵皆被阻于一侧,人声鼎沸,宛如潮水。
远方高台上,裴煊凝视着坊图,细细梳理龙兴观贼子可能逃逸的路线。听及远处鼓声,看着禁军的介入,便知道龙兴观这场大火再也无法瞒住,就算梁王那边再怎么愚蠢,几天之内长安城接连起了数起大火,先是平康里,再是修真坊,现在又是龙兴观,也该嗅出城中潜藏的危机,猜得出来这长安城内混进了贼人!
不过这样一来,巡疗司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他若是梁王定会趁此机会,在圣人面前告状,好将自己的手伸进巡疗司麒麟台里。
但好在这仓廪中囤积在坛内的硫磺木炭硝石没有产生爆炸,未酿成更大灾祸,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深谙李稷的用心,在当时危机之际,能以身涉险试图灭火,更何况他与长安称得上是没有丝毫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