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还请帮忙,通融一下!”裴煊冲着普松抱拳。
普松却冷笑起来:“今日下午梁王在城中设宴,点名要宴请扶桑遣唐使阿倍仲麻吕,特意派人来说,要这八只猞猁前去表演,世人皆知梁王爱猫成痴,猞猁与猫同源,深得梁王宠爱,此事若是出现差池,梁王定会怪罪,所以……兽庐之责所在,怕是难以从命!”
李稷心念电转,察觉其中蹊跷:“梁王观赏猞猁,何须选在今日?此等巧合,未免太过牵强!”他心中暗忖,前脚刚踏出懿德寺麒麟台,意欲借猞猁之力追踪盗贼,后脚梁王便差人索猞猁入府,世间安得双全法,怎会有如此精准的“巧合”!
裴煊洞悉了李稷言外之意,心中明镜高悬,可这巡疗司麒麟台,乃是他掌控的司所,称得上如臂使指,若梁王暗植棋子,岂能逃过自己的洞察?而此刻,若失去猞猁之助,阎六等济善道余孽,将如游鱼归海,踪迹难觅,线索尽断。
他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了圣人亲赐的金牌,亮在了普松的眼前:“此乃圣人亲赐金牌,特许我行事便宜之权,今日这八只猞猁狲,我裴煊调定了!”
普松眼神微眯,似有深意:“裴司令此举,恐扰梁王清欢,不虑其怒?”
裴煊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梁王,自菖蒲之死,他与梁王间已筑高墙。今为长安安宁,即便是与梁王正面交锋,乃至生死相搏,他亦将义无反顾,不惧一切。
圣命难违,金牌之下,八猞猁调动无阻。普松亲点兽庐八杰,各牵猞猁引绳,听命于裴煊。李稷紧随其后,二人疾步向崇化坊进发,沿途通知了各坊卫生僚,让宴安带着人马赶过来,一干狩虎卫佯装做各坊的商贩,分别跟随一只猞猁与驯兽人入坊,而每一队狩虎卫手上都有沾染坛尸气味的布帛,由带着尉斗的司医亲自让这猞猁嗅这上面腐烂的尸味。
驯兽人轻抚猞猁,令其铭记此味,只见猞猁琥珀瞳仁骤亮,双耳如剑,獠牙毕露,对腐尸之气反应之强烈,令人咋舌。
裴煊一声令下,八支精锐如离弦之箭,分散于长安各坊。猞猁领路,驯兽人相随,狩虎卫伪装其后,悄然潜入。坊间街道上,民众惊叹于猞猁威猛,纷纷驻足,以为又是祈天大典前夕,哪家酒肆的别出心裁之举,殊不知,一场无声的追捕已悄然拉开序幕。
裴煊静守卫生僚僚楼,运筹帷幄,坊间一旦风起线索之澜,长幡便于僚楼之巅挂起,指引他麾下精锐,疾驰响应。而李稷则带着叁爷叁壹肆,朝着最远的丰乐坊而去。
这一坊是这次搜索范围内最后一个,因为其毗邻朱雀大街,嫌疑反而是最小的。
叁壹肆要远比其他猞猁更加敏锐,几乎是带着李稷放足猛跑。每一次跨越街角,都会停下来仔细闻着周遭的气味,然而坊内气息纷繁复杂,酒香、食香、市井烟火交织成一张无形之网,加之暗渠污浊、马粪之腥、脂粉之香,层层阻碍,让猞猁的辨别难上加难。
按理说成百的巫蛊坛尸堆放在一起,所产生的腐臭味道,哪怕是瓮坛口用河泥跟木塞封死,也会因为量变产生质变,若叁壹肆铭记此味,定能如鹰击长空,一击即中。然此刻,它的迟疑渐增,仿佛迷失于这气息交错的迷宫里。
李稷紧随叁爷身后,穿梭于丰乐坊的曲折巷弄,只见叁爷喘息间显露出疲惫之态,只能勉强支撑着步伐,直至一处十字路口前驻足。它昂首细嗅,大喘着粗气,发出阵阵呜咽,随即焦躁地原地踏步,前爪猛刨尘土,旋即瘫倒在了地上。
李稷望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知是猞猁已达极限。目光环顾四周,见是附近便是坊内的大开业寺,寺庙内钟声悠扬,塔影婆娑,寺外香火鼎盛,人流不息。他转身来到寺门口,朝着寺门前的小沙弥处讨来一碗清泉,放在了叁爷面前,见其咕咚饮水,心中稍安。
李稷抬头看了看日头,虽然风是冷的,但这么沿街窜巷的跑,终归是累得出汗,里面的汗水先是被汗水打透,冷风一吹又是冰冷渗人,身上早已经湿腻得难受。
他此时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利用猞猁去查坛尸的想法是好的,可实际操作起来不见得是容易,长安城实在太大了,就算锁定了那伙贼子逃跑转移地范围不会很远,但一坊一坊的这么查下去,还是太笨。
他瞧着累得趴在地上的叁爷,蹲下身子,伸手搂住它脖子,温言安抚:“叁爷,此番若成,定让你畅享十只鸡腿的盛宴。”他摸了摸叁爷的脑袋,从怀中取出一块腊肉,细细撕下,喂食给叁爷,歇息不到片刻,重新起来一人一猞猁,继续朝着丰乐坊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