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凯所选的酒楼矗立于繁华的平康里,乃长安城中首屈一指的盛宴之地——育贤楼。其名虽蕴含文雅之韵,内里却是一片灯红酒绿,青楼与诸多欢娱并存,平日里迎来的皆是朝堂之上显赫一时的官吏。
此番,左巡使郭凯难得一展慷慨之风,将整个酒楼后院包下,名曰宴请巡疗司上下官吏,实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人心收拢盛宴,为其日后执掌巡疗司大权铺路。
裴煊伴于郭凯身侧,步履间思绪纷飞,筹谋着如何应对巡疗司的暗流涌动。郭凯这位左巡使,虽为梁王安插在司所中的棋子,但其背后却是圣人的旨意,表面上协理事务,实则暗中掣肘裴煊的权力。
众宾团坐,裴煊端坐主案之侧,目睹宴会上觥筹交错,内心波涛汹涌,难以平静。如今李稷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吴嗣在司所内的锄奸行动亦未知吉凶,裴煊厌恶这种一切尽在掌控之外的无力感。
郭凯举杯向裴煊示意,笑声朗朗:“此番济善道贼子已除,大局已定。只需明日我拟好公文,呈递梁王与圣人,便可论功行赏,共襄盛举!”
裴煊没想到郭凯如此急功近利,亦或是对方来巡疗司协理,本身就不是打算来捉贼的,而是为了尽快平复此事,促成大典的进行。
裴煊环顾四周,只见巡疗司官吏们沉迷于宴乐之中,奢靡之风扑面而来,令他怒火中烧,心中暗道:此等酒囊饭袋,何以担当大任?而就在这时,他瞥见宴安不知何时竟悄然现身宴席之中,正在大肆朵颐。
裴煊心头一紧,顿觉事情不妙。他明明派宴安留守吴嗣身侧,此刻却出现在此,那吴嗣那边岂不是无人保护?
正当裴煊欲起身返回巡疗司之际,突闻门外一阵慌乱脚步声,一名司所小吏慌慌张张闯入。裴煊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封诊监掌固,连忙将人拦下,急切询问究竟。
“巡疗司……有贼人潜入!”掌固声音颤抖,气息凌乱,“那贼子杀害了看守案牍库的护卫与文书,一把大火,将案牍库烧成了灰烬!”
裴煊听闻惊人之语,瞬间觉得天旋地转,身形踉跄,眼看就要倾倒于地。幸得郭凯在一旁及时出手,稳稳地将他扶住。
然而裴煊却猛然挣脱了郭凯的搀扶,箭步冲向酒楼的二层,立于栏杆之前,目光如炬,朝着延寿坊的方向凝望。但见青天白日之下,无数火星自懿德寺方向腾空而起,如同贪婪的巨兽,疯狂地吞噬着璀璨的日辉。
那股浓烟,浓烈至极,即便相隔数坊之遥,亦能清晰可辨。它犹如一条怒龙腾空,气势磅礴,令裴煊的双目几乎瞪裂。
他猛地回头,望向席间那些沉默不语的司所官吏,一股熊熊怒火在他胸中燃烧,难以自抑。他猛地一挥手,将身前席案掀翻在地,怒吼之声震耳欲聋:“一群酒囊饭袋,案牍库内藏天下诸州事宜,今尽数被焚,尔等还想着功劳,都回去洗干净脖子,引颈就戮吧!”
裴煊的怒吼声回荡在酒楼之内,让宴安惊愕万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吴嗣尚在司所坐镇,狩虎卫的精锐更是遍布各处,何人能有如此通天手段,避开层层守卫,潜入司所犯下如此滔天大案?
宴安急忙抓住前来报信的掌固,声音如同雷鸣般追问着事情的经过。
然而,那掌固只是奉命行事,对于其中的细节一概不知。他只是听从了狩虎卫副都尉的吩咐,前来平康里报信。
裴煊急不可耐地问道:“吴司丞此刻身在何处?”掌固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不清楚,并未见到司丞本人。”
裴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一把推开那掌固,大步流星地走出酒楼。他来到一匹雄壮的突厥大马前,连上马石都顾不得踩,便一个箭步翻身上马,抖动缰绳欲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