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煊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他冷锐的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吴嗣,像是要把对方看穿:“所以,那日周五火烧中枢案牍库,是你跟他里应外合?”
吴嗣笑了,裴煊说得不错,那日裴煊被郭凯邀请去庆功,唯独将他留下来,要他在一个时辰内找出隐藏在麟台内的奸细,他便决定一把火烧了案牍库。
于是他便假意搜寻内奸,实则将看守案牍库的几名主事跟典史都叫到了案牍库内,在几人饭菜里下了药,又故意追查梁王安插在麟台内的奸细,支走看守案牍库的狩虎卫,让周五趁机杀了昏死几人。
等他抓住在恭车道内传递消息的梁王府奸细,又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折返回案牍库,将看守案牍库的狩虎卫留下看守梁王府奸细。
这样就创造出了他一个人去案牍库的假象。
让周五在案牍库内将自己重伤,以此洗刷自己的嫌弃,同时让周五放火,烧了案牍库。
裴煊一听,也为他的处心积虑赞叹不已:“但你怎么知李稷会及时赶回来救你?”
吴嗣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晓李稷会赶回来,本意是我自己逃出,但恰好李稷在这个时候回来了,我便将计就计让李稷将我救出去。”
“可今日,你杀厨子,拿走伙房清单,可是为了配合济善道贼人,营救珩雁?”裴煊追问。
吴嗣叹了口气:“珩雁太重要了,她知道济善道全部的阴谋,若是换做别人,舍弃这颗棋子便是,但是她不行,如果我再不出手的话,她定是扛不住你的审问的。”
裴煊猛地想到,那日吴嗣单独曾与珩雁在草庐内独处过,他看向吴嗣波澜不惊的脸孔:“是你故意让珩雁说出安通药肆李七安的身份,引诱李稷去追查兽绝的!”
吴嗣平静的脸上,逐渐露出笑容:“不错,李七安本就是金三娘的情人,金三娘野心太大了,道中早就想除去她,只是碍于她在长安城的势力,并且与的梁王关系,才迟迟没有下手,不过此次正好借你们的手,除去李七安,引诱李稷去查兽绝,借用药王帮的刀,杀死这个碍事的家伙!”
“南夫,回头是岸,若是你此时收手,我念在你我多年共事的情分上,会对你网开一面。”裴煊此时早已威势全无,脸上只有痛心的神色。
吴嗣旋即叹了口气:“我真的很不适合做一名合格的谍子。”说着他抬头看向了天空中落下的雨,“可是若不阻止你,这次营救珩雁的计划,怕是会功亏一篑。”
裴煊死死盯着吴嗣,盯得后者发毛。吴嗣终究是不忍杀死裴煊,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在裴煊愤怒的神色中,捂住了他的嘴,不过片刻,裴煊便晕倒在了他的怀中。
吴嗣将裴煊背在自己背上,这数年他在司所里劳累,年纪轻轻便已经头发花白,现在腿脚居然也不灵便了,背着裴煊有些吃力,没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了草庐后夹道里。
天空中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巡疗司懿德寺内的廊庑下点起了风灯,灯火很是耀眼。
过了申时二刻,伙房的厨子敲响了开饭的铜锣,留守麟台的狩虎卫换防后,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拿起自己的吃饭的家伙,去伙房开饭。
吴嗣站在懿德寺大殿前,看着廊庑下边吃边说笑的弟兄们,对于他来说,这是难得的景色。
他的目光眺望向了长安城,雨笼万户,天地好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将长安城笼罩,阴沉地天空,让万千门户提前点燃了蜡烛,远方两市内依旧是宣声震天,即便是下雨,也抵挡不住他们的热情。
吴嗣打起了一柄油纸伞,独自走出了懿德寺,没人注意他的离开。他来到了懿德寺对面贩卖芝麻饼的小摊前。
摊主是个栗特人,正在一张张烙好的芝麻饼上撒上芝麻小粒。
吴嗣将伞放到一旁,点了一张不要芝麻的芝麻饼,老汉立马从锅中捞出一张未撒过芝麻的给他。
吴嗣看着光秃秃的饼,从怀中掏出铜钱交到了老汉手上,老汉不动声色的接过,抽回手时,掌心里多了一粒樟脑丸。
吴嗣像是其他客人一样,安静的吃饼,未了笑了笑:“今日以后,怕是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饼了。”
就在这时,延寿坊附近的一处逆旅上,烙饼的栗特老汉将樟脑恭敬的交给了二楼一位喝酒的胡商。
胡商接过樟脑丸,一把捏碎了樟脑,从里面取出一条麻纸展开,上面写着五个大字“雨夜破囚龙”。
胡商看到麻纸内容后,将麻纸直接塞进嘴里吞下,饮干了茶碗里的半碗凉了的茶,匆匆走下逆旅,冲着斜对面几个正在叫卖花灯的商贩点了点头。
这样的场景,在延寿坊各处上演。
不过片刻功夫,在延寿坊懿德寺四周,各种巷道里,汇集了不少人。从天空俯瞰而下,只瞧雨丝似刀,三十人隐隐将懿德寺包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