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杀手被擒,怒视李稷,他怎么也没想到李稷会与四大掌药人之一的苏玉颜,有如此的交情,能让双方人马选择携手算计他。
周遭的灯笼逐一亮起,犹如点点繁星,将杀手脸庞照得通明。
那张苍老的面容依旧,一身麻衣紧贴身躯,却难以遮掩其匀称健硕的体魄。他蜷缩在虎头钩的绳索之中,犹如一条搁浅已久的鱼儿,纹丝不动。
长老纳思缓缓踱步而来,障刀在手,双眸闪烁着凌厉的光芒:“这便是那个杀害杨老三的杀手?”
“正是此人。”
纳思轻轻一踢,杀手却毫无反应。他加大力度,连连踹去。李稷淡然言道:“莫要打死,我尚有话要问。”
纳思举起障刀,冷笑道:“问话?只需留一张嘴足矣。”言罢,朝着杀手的膝盖猛然砍去。
然而,杀手在虎头钩的绳索中猛然一颤,整个身躯竟平移数尺,巧妙躲过了这一击。
“垂死挣扎罢了。”纳思冷笑连连,障刀旋转,蓄势待发。
可就在这时,城隍庙外传来慌乱脚步声,药王帮弟子仓促奔入,大呼小叫地称大批武侯跟不良人正集结而来。
“捕贼尉的不良人跟武侯怎会追过来?”纳思眉头紧锁,目光转向苏玉颜。苏玉颜皱起眉头,“对方怕是一早就盯上了药王帮,此地不安全,我们先撤离再说!”
李稷目光落在了杀手的身上,“这个杀手交给我带走!”
纳思收起障刀,却命令手下的人将杀手带走:“此人杀了杨老三,不能交给你,必须带回帮中受刑!”
李稷面色一沉:“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待我问出所需,你们再行处置。”
纳思一指庙外:“你还是先解决城隍庙外面的麻烦吧。”
药王帮的仇人,必须由药王帮亲自了断,这是关乎药王帮的颜面,而且药王帮在长安属于地下势力,这样抬不到明面上的地下帮派,也绝对不会跟官府对立。
苏玉颜看向李稷,一番说辞后,摇了摇头:“你我之间的恩情已经用尽了,杀手我们带走,至于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城隍庙,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李稷不甘心,瞧着几名药王帮的弟子将杀手带走,刚要上前便被人挡住,却瞥见那杀手手中居然还藏着匕首。
他见状急呼:“他要跑!”
但他的呼喊终究晚了一步,几位药王帮的门徒已然扯去虎头钩,俯身去束缚那杀手的四肢。
然而虎头钩一撤,杀手手中的匕首猛地刺向了四人,旋即从匕首上喷射出一股绿色的毒雾。
四名门徒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毒雾溅了一脸,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叫,动作也随之凝固,倒地身亡。
杀手趁此良机猛然跃起,一边向夯土墙头跑去,一边不断向四周挥洒那绿色的毒雾。
李稷反应机敏,迅速伸手去拽刺客的裤管,那毒雾沾到手背上,犹如火烧,疼痛难忍,他立马退了回来,将衣袍一角撕开,抹去手背上沾染的毒雾,却见皮肤已是一片猩红。
再抬头的时候,那杀手已经快要跳上夯土墙上,就在这时,纳思已挥舞着障刀猛砍而来。
那杀手竟不躲不闪,左臂迎向刀锋,只听得“咔嚓”一声,臂骨折断,血淋淋的手臂应声而落。
然而,正是这断臂之痛,为杀手赢得了宝贵的机会,他左手猛弹,毒雾瞬间喷出,沾染上了纳思的脸。
纳思痛苦地怒吼一声,丢弃障刀,拼命揉搓双眼,双眼居然鲜血淋漓。
杀手则借此间隙,拔地而起,再度跃上墙头。
这一系列变故看似冗长,实则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杀手行事之狠辣,竟不惜断臂以求先机,实在令人咋舌。
他跃上墙头,回首望向李稷,一个沙哑如风吹过碎石般的声音传来:“李稷,我济善道誓要取你性命,你就洗干净脖子背着被杀吧。”
言罢,他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李稷无暇顾及在地上痛苦打滚的纳思长老,他将衣袖上沾染的毒雾凑近鼻尖轻嗅,这毒雾居然有很强的腐蚀性,能灼烧人的皮肤。
此刻杀手逃走,线索断绝,药王帮又不肯出卖兽绝藏身的地方。
李稷脸上忧虑之色愈发浓重。
他已然拼尽全力,在这绝境之中奋力寻找一线生机,然而最终,还是让那杀手逃脱了。
杀手定不会再轻易上当,这最后一条线索,也就此中断。
希望一旦破灭,无尽的压力便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李稷只觉得心力交瘁。
他开始怀疑,大概天意如此,老天爷让长安城百姓遭受这灾难,任他如何孤军奋战终究逆转不了大局。
何况此刻的他,不但被捕贼尉通缉,还被济善道的杀手盯上了,前后受敌,进退维谷。
一切的努力,自倾注的那一刻起,便宛若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李稷勉强睁开眼睛,眼前的黑夜已开始变得朦胧一片。
武侯们跟不良人们蜂拥而入,犹如瓮中捉鳖,志在必得。
药王帮弟子们簇拥着受伤的纳思跟苏玉颜缓缓退去。
他们无一伸出援手,毕竟救李稷,便等同于跟朝廷作对,这违反了药王帮的帮规,也会让药王帮深陷泥潭。
李稷瞧着城隍庙外的武侯跟不良人,此时才是真正的绝境,四面楚歌,内外交困。
“裴煊,我恐怕无法践行对你的承诺了。”
李稷颓然垂肩,背倚残垣,苦笑中带着一丝无奈。
猛然间,他耳畔微动,迅速昂首,只见一道人影自不远处城隍庙的夯土墙上疾驰而下,直冲而来。
李稷以为是那杀手去而复返,本能地回肘一顶。
那人猝不及防,哀嚎一声应声倒地。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李稷细瞧,原来是丙丁。
自被苏玉颜带走后,丙丁便音讯全无,李稷本以为他离开了,不料竟在此刻现身。
“丙丁……”
“博士休要多言,速速随我来!”丙丁无暇赘言,转身攀墙而去。
李稷点了点头,跟在丙丁身后,跳过了城隍庙的夯土墙,只瞧丙丁正掀开城隍庙外的一处暗渠,冲着他招了招手。
李稷没想到被重重围困下,居然还有生机。跟着丙丁直接钻进了暗渠,顾不得暗渠里的臭水,两人趟着臭水一路潜行,不过一刻钟后,两人便逃出了城隍庙的包围圈,从另一处暗渠出来,翻过墙檐,跃入一个静谧无人的庭院中。
未待李稷开口询问,丙丁便已滔滔不绝地倾诉起来。
原来在李稷被苏玉颜带走以后,他担心对方,便一直悄悄在暗地里跟随,刚好目睹了城隍庙内上演的一幕。眼看大批武侯跟不良人包围了城隍庙,丙丁这才选择现身救了李稷。
李稷言简意赅,直击要害:“你一直隐匿暗处,可发了那济善道杀手的蛛丝马迹?”
丙丁苦笑:“那杀手身手不凡,我这点微末技艺,相形见绌。不过,我倒见他被药王帮长老斩断一臂时,有一异物掉落!”
言罢,丙丁缓缓展开手心,一块陶瓦碎片映入眼帘。
李稷接过碎片,细细端详,却不认识这东西。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丙丁叹道:“如今长安城内危如累卵,你还是赶快逃命去吧!”
丙丁大惊:“难不成连你们都没办法阻止了吗?”
“一块看似普通的陶土片,能说明什么?”李稷兴致索然。
丙丁眉头紧锁,满脸不悦:“普通?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吗?你看,这陶土片弧度,显然经过精心雕琢,中间更有凹槽隐现。在长安,此等之物,绝非普通人家的东西……应是出自将作监之手!”
丙丁的一番话,引起了李稷的注意。
他的确说对了,这陶土片实属罕见。
丙丁笃定地点点头:“若是我没有看错,你这陶土片,大多是寺庙里祈福风灯底部,用作盛火的龛丸,龛丸经过高温煅烧,将鱼油特制的火苗藏在里面,放在风灯下,便可保证风灯高飞,而且不容易被风吹灭。”
丙丁的话让李稷猛然想起来,三日后大典当日,长安城内千家佛寺共举祈天灯!
李稷手里捏着这陶土片,看来必须得设法回巡疗司一趟,将这东西交给裴煊,对方对长安城了如指掌,必定能知道这陶土片跟风灯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