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起方梨跪在地上大喊出的那句“都是表姑娘撺掇的!”,就感到头疼。
本是要兴师问罪的时候,却在她进门的瞬间又将话压了回去。
沈知凝仰头看去,发间茉莉香随她的动作漫过来,混着湿润的水汽,竟比案上瑞脑香更勾人。
“你可知我对她并无那种想法?那日游街时我看的也并不是她...”男人逼近半步,看见她锁骨处细小的红痣随呼吸起伏,像雪地里落着朱砂梅,“老太太若真听了她的话,将她塞进我房中,那你…”
“表妹进了你房中,又与我有何关系?”
沈知凝后退了一步,话语间充满冷漠。
反正他就算不娶方梨,也会娶许清荷,就算没有许清荷...也会有无数个贵女排上门来供他挑选。
这一切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只不过是借住在裴府的一个陌生人罢了。
“你当真毫不在乎?”
裴之的喉结在烛光下滚动出一道锋利的光。
“表哥说笑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外姓人而已,有什么资格插手府邸的事呢?”
沈知凝后退时碰倒了青玉笔架,数支紫毫笔滚落在青砖上,溅起的墨汁沾污了她素白裙裎。
“再说了,表哥不是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了么?”她朱唇轻启,说出的话却直戳要害,“许学士的独女才情斐然,行事更是落落大方,正符合少主母的典范。”
“祖母的寿命将至...”裴之轻叹一声,“我其实根本没有要成家的打算,只不过是先选一个人出来,将时间拖一拖。”
“所以表哥就选了许姑娘?”
“许清荷?”男人眉心微蹙,袖口银线绣的竹叶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当真以为我中意她?”
沈知凝弯腰去捡散落的毛笔,素白指尖沾了墨渍:“三月初七游春宴,你在曲水亭与她对弈两个时辰。五月初三太学诗会,许姑娘的团扇落在你马车里。上月初八——”
“那些都是做给祖母看的。”
他嗓音里掺了丝沙哑,像是被雨浸透的檀香,“其实我...”
门外突然传来了叩门声。
银香小心翼翼道:“沈府那边传来了一封信件,说是给公子的。”
“先放到主屋吧。”
雨声突然变得极近,仿佛万千银针穿透窗纸,将男人那些未竟的话语都钉死在潮湿的空气里。
“表哥的言行举止我自然是管不着,也和我没有关系。”沈知凝抬眸,淡淡地看了过去,“所以我现在能离开了吗?”
屋外天空中惊雷劈开浓云,屋内烛火猛地一跳。
她忽然想起前世有一年深冬,她站在雪地里,冰冷的风刮得她脸颊生疼,而走廊那侧,是许清荷抱着暖炉,安静恬然的靠在男人身侧。
“上次的女诫你还没抄完...”裴之忽然开口,声音像被雨水泡过的沉香木。
雨声淹没了书房里的檀香气,沈知凝提着被墨汁染脏的裙裾退到门边。
素白指尖还沾着墨渍,在烛火下泛着青黑的光,像极了那年隆冬屋檐垂落的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