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凝提着裙裾跨过门槛,发间银蝶步摇扫过门帘璎珞,叮咚声惊醒了案头沉睡的博山炉。
男人腕间的佛珠重重压在宣纸上,将“善“字洇开的墨迹压成破碎的莲花。
窗棂外紫藤花影摇曳,恍惚又见那日画舫珠帘轻晃,沈知凝醉后染着石榴汁的指尖,也是这样在他掌心画过圈。
“裴大人,真是好久不见。”顾云澈的声音惊破满室檀香,少年将军逆着晨光走了进来,恭敬道,“早就听闻裴公子才学斐然,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在这上京中,能让顾小侯爷能高看一眼的人很少,裴之就是其中一个。
“既然小侯爷已经带到了,那我就先退下了。”
沈知凝规规矩矩的福礼,转身走了出去。
她提着裙裾跨过门槛,发间银蝶步摇扫过博山炉升起的青烟。
裴之执笔的手腕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墨汁坠在“其疾如风“的“风“字上,竟像极了那夜画舫灯笼坠入湖中溅起的水花。
他搁下笔,抬眸看向了站在桌前的少年。
“不知小侯爷今日来府邸有何要事?”
顾云澈的喉结在晨光里滚动,说出的话也带着郑重:“北狄的军队屡次来犯我大庆边境,不日我便要随父亲一同出征,只是唯独放心不下凝儿。”
裴之腕间佛珠擦过青玉笔山,发出清泠声响。
晨光穿透他素纱襕袍,在“其徐如林“的“林“字上投下细碎光斑,恍惚化作那夜画舫外摇曳的芦苇影。
“沈姑娘在裴府过得不错,小侯爷多虑了。”他指尖抚过手上冰冷的扳指,冷声道,“倒是小侯爷应当多注意些,此次出征艰险,圣上对于你和老侯爷报了不少期望。”
不知为何,他总是见不得旁的男人关心她。
“此去北疆,短则三五月,长则…”顾云澈的声音突然哽住,转而从怀中掏出青瓷药瓶,“这是我让御医给她配的安神散,但她总不肯好好喝,劳烦表哥每日巳时三刻送去。”
药瓶触手生温,裴之想起沈知凝醉倒时,也是这般滚烫地贴在他心口。
那夜他抄录的《清静经》被酒气熏得酥软,如今仍藏在经匣底层,偶尔翻到,还能嗅到白兰香混着桂花酿的甜腻。
“小侯爷不怕等你回来时,沈姑娘已经许了他人做妻?”
顾云澈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肯定,“我不怕,我只希望裴公子能多关照她一些,不让她受苦就是了。”
裴之广袖下的手掌蓦地收紧,菩提子深深嵌进掌心。
他内心有很多股复杂的情绪,他想劝小侯爷就此放手,还想将表姑娘自私地留在自己身边,但是这些他都不能表现出来。
良久后,他只是轻轻开口问了一句:“小侯爷对她,果真是真心的?”
听到他问这话,顾云澈只当是他在检测自己的真诚。
于是立刻举起手指对天发誓:“我顾云澈此生,唯沈知凝不娶,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裴之垂眸看着茶汤漫过“山“字,恍惚又见那夜沈知凝醉后伏在他膝头,发间银蝶步摇的流苏勾破他袖口暗纹。
少女唇边洇着酒液,却非要拉着他让他尝尝那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