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沈知凝的绣鞋刚跨过门槛的那一刹那,身后的男人却抬手示意西窗下的黄花梨罗汉榻:“不必去东厢房了,就在此处量吧。”
裴之说罢又转头看向书案前,手中的羊毫笔尖重重蘸了墨,仿佛要将满纸公文都盯出窟窿。
气氛凝滞了一瞬,就连银香也有些摸不透自家公子的心思。
她朝林嬷嬷使了个眼神,林嬷嬷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有沈知凝卡在门槛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见她面上稍有不愿,银香适时开口,“还请表姑娘站在窗下即可,林绣娘制衣多年,尺寸方面拿捏的还是很准的。”
沈知凝无奈,只好又退了回去。
“劳烦姑娘抬臂。”林嬷嬷抖开软尺,将那布料细细贴在少女胳膊上。
沈知凝展开双臂时,月白色广袖却不小心滑落至肘间,露出截凝霜似的皓腕。
当那截软尺绕过少女腰际的瞬间,裴之手中的笔锋突然在“户部赋税“四字上洇开大团墨迹。
他蹙眉扯过废纸,余光却瞥见绣娘正跪地量着裙长,软尺贴着表姑娘的脚踝缓缓上移。
“咳!”青玉茶盏重重磕在案上,惊得林嬷嬷手一抖。
裴之盯着公文上晕染的墨痕,语气比平日更冷三分:“今年天寒,秋日衣裳还是以保暖为主,领口不必效仿时兴的坦领样式。”
他又想起夏天时自己曾送给表姑娘的藕荷色襦裙,只要稍一弯腰,便能看见胸前雪白。
林嬷嬷连连称是,软尺忙从少女脖颈处移开两寸。
沈知凝偏头看向书案方向,却见裴之耳尖泛着可疑的薄红。
他这是,害羞了?
她只看了一会儿,便别开了眼。
裴大人高风亮节,自诩圣人子弟,往日里不近女色倒也不是桩密谈。
可这么正常的动作,他也能红了脸???
沈知凝嘴角不禁浮起一抹讥笑,也不知道这么容易害羞的裴大人在面对许清荷时到底是和往日一样禁欲清冷...还是如同今日般容易脸红?
“姑娘身量当真窈窕。”林嬷嬷量完最后一处,笑着将尺寸记在册上:“腰围不仅比其他女子瘦半寸,就连其他地方也发育的比同龄女子丰满许多。”
沈知凝拢着衣袖的手顿了顿,那边裴之突然起身,带得镇纸下压着的公文哗啦散落满地。
银香正要蹲下收拾,却被男人抢先半步拾起,鸦青色衣摆扫过青砖时,散发出淡淡松香。
“明日你亲自去绣房选些衣料回来。”裴之将公文胡乱堆在案头,目光掠过沈知凝发间银蝶簪子:“要藕粉与月白两色。”
这话说得突兀,倒像在解释什么,连候在门外的落雪都忍不住探头——谁不知大公子素来只穿鸦青墨色?
暮色渐浓,林嬷嬷收拾妥帖告退时,裴之仍立在满架典籍前佯装找书。
沈知凝行至廊下,忽听身后传来瓷器轻碰声。
回眸望去,那人正将凉透的茶盏端起又放下,晚风吹动他衣袖,露出一节光滑的皓腕来。
只是那腕间竟也有一道浅浅的红痕,跟小猫挠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