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件牢房四周都没有人,在李毓灵来之前,乌娘就像一粒被单独拿出来的沙,没有人在意,没有人记起,她就在这小小的牢房内,不断咳嗽,咳嗽声越来越响,吵醒别人,然后听他们的骂声,好让她觉得她是活着的。
有的时候,在嗓子没有那么疼的时候,她会跟那些人对骂,那些话很粗俗,但当她还是黄花大闺女的时候就听过了,并不觉得气愤,反而觉得有些开心——终于有人肯跟她说话了。
虽然她的嗓音现在一点也不好听。
“…我爹死了后,我娘也在一天夜里去打水跌井里死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将我草草地嫁给了一个猎户,住在山上,也不愁吃喝。”乌娘说到这,李毓灵听出来了她隐含的笑意。
只是在那笑意过后,沉默了许久,乌娘才开口,原是那猎户下山到镇上去卖野物时遇上了个年轻姑娘,瞧不上她了。
乌娘笑着叹气:“也是啊,我身量大,吃的又多,他自然是习惯窈窕的女子了。”
李毓灵想到李苏秀从前看的那些画本子,原来是负心汉与痴心女的故事。
猎户想纳那姑娘,那姑娘却不愿做小,来到乌娘跟前,哭哭啼啼地祈求她。
乌娘不想做下堂妇,她只有一个儿子,她若是答应了做小,那她的儿子怎么办呢?
她的阿虎,还那么小。
眼睛圆圆的,像她,身量大,出生时就胖嘟嘟的。
乌娘舍不得,但舍不得也得舍得。
“…那小娼妇趁着天色黑摸入房内,与我那昏了头的丈夫一起,往我嗓子眼里灌沙子。”
李毓灵的心咯噔一下。
沙子很硬,她的脸被男人的手捏着,被迫张大嘴。
那只宽大的手,上面的茧摩擦着她风吹日晒的脸颊。
好痛。
不知是脸上疼,还是沙子灌入喉间疼。
或许,是心更疼吧。
“我与他成婚那日,没有什么东西,他握住我的手,跟我说会一辈子待我好。”乌娘笑起来,眼泪滑落,她没有去擦,只是让它滴落在衣服上。
乌娘信了,这个男人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给予她最温暖最宽厚的肩膀,她轻轻地靠了上去,那双紧紧握住过她的手,轻轻为她擦去感动的泪水的手,此刻粗暴地捏住她的脸颊,任由她的眼泪流淌。
“若是你还有亲人,尽快出去吧,这里,会让你这样的人香消玉殒的。
你是像花儿一般的人,应该开在枝头,不该在黑暗中渐渐凋谢。”
“若你能出去,可否帮我找一个人?”
李毓灵抬起眼睫,用幕离敲了敲墙壁。
“阿虎,我的儿子。他的后背…有一块胎记…铜板大小…”
乌娘声音弱了下去,但李毓灵捉住了她最后的那句话:
“问问他,可还记得娘,可曾怨过娘,可曾…想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