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似墨,沉甸甸地压在整个村子上,万籁俱寂,唯有冷风在黑暗里呼啸而过,偶尔撩动几声犬吠,反倒让夜显得愈发深沉。
屋内,章灵芝在黯淡的光线里,总算慢慢缓过神来。
回想起狠狠挨的那一脚,她仍心有余悸,好在平日里身子骨还算结实,不然,这条老命怕是真得折在那一脚上了。
她满心窝着火,一边低声咒骂,一边蹑手蹑脚地挪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扒着窗户,向外张望着。
地坪里,一座木桥已然搭起,四周被夜色严严实实地包裹,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旁边土灶里的火苗肆意蹿腾,烈烈燃烧,几个在地坪里忙活的村民时不时就往她这边投来目光,仿佛想瞧瞧她到底醒了没。
章灵芝生怕被人发现,忙不迭往后缩了缩,狠狠啐了一口,压低声音骂道:“他娘的,也不知道那小杂种给了他们啥好处,老子又不是贼,一个个跟盯贼似的盯着我干啥!”
“都在等着你起来,去拜桥呢。”宋朝云的声音,冷不丁从她身后悠悠飘来,像是从幽深的古井里传出,透着丝丝寒意。
“鬼啊!”章灵芝惊恐地尖叫,猛地回头,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立在暗处,好似从地狱爬出的鬼魅,脸白得比身上的孝服还要渗人几分。
章灵芝吓得浑身筛糠似的直打哆嗦,脚步踉跄着往后退,后背被土墙那粗糙的墙面硌得生疼,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她的孙女儿宋朝云。
章灵芝刚要张嘴开骂,就听见“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刺骨的冷风“呼”地一下灌进屋内,宋锦绣、沈忆秋兄妹,还有江知屿一股脑儿涌了进来,几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沈忆秋大步上前,一个箭步冲过去,死死钳住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嘲讽:“灵芝奶奶,您醒的这个时间可真是巧啊,再不起,我们都以为您要跟着长庆叔一块儿入土了呢。”
这话听着明摆着是在咒她,章灵芝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呸,小孩子家不懂事,老娘不跟你一般见识。”
宋锦绣走到她另一边,伸手稳稳抱住她的胳膊。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同时发力,轻而易举就把瘦小枯干的她架了起来。
“奶,您可是长辈,这拜桥要是没您主持,可没法开场。走吧,您带个头,咱们早点弄完,可千万别误了时辰。”
宋朝云可是早就放话了,这桥章灵芝非拜不可,就当是给在天有灵的宋长庆赔罪。
沈卫东和江知屿侧身让开,站在门框两侧,等宋朝云先一步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外,后头的几人这才鱼贯而出。
白事先生嘴里吟唱着乡音,那声音悠悠扬扬,在这寒夜中回荡,透着无尽的哀伤。
木桥两侧的火把烈烈燃烧,熊熊火焰照亮了宋长庆通往来世的道路。
寒风吹过,火把上的火苗左右剧烈摇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