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时,阿茫趴在偏殿窗边。他望着山下炊烟袅袅的村落,背后骨头破碎后残留的灵力在经脉中缓缓流转。年轻修士说得对,他还要继续守护这片土地——就像十多年前方七杀用本命精血为他改写命运时说的那样,自己的尊严,就该自己守护。
夜风拂过凡人观的屋檐,阿茫的呼吸渐渐平稳。他闭着眼睛,感受着体内新生的灵力,和腰间青铜铃铛若有似无的震颤。在彻底陷入梦乡前,他忽然想起三天前那个雨夜,他负伤冲过荆棘丛生的山路时,发梢滴落的露珠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红光。
那是觉醒妖兽血脉的象征。
晨雾还未完全散去,青石板上的露珠被细碎脚步声惊得滚动。阿茫的右后腿已经能轻快地交替迈步,金棕色毛发下新生的鳞片泛着淡淡的金红色,像是熔化的金属流淌在琥珀之中。方七杀站在凡人观门前的古槐树下,腰间青铜铃铛随着晨风轻响,目光始终追随着正在嗅闻药草香的阿茫。
"去。"方七杀突然开口,指尖凝结的淡青色灵力化作碎屑洒向林间。阿茫耳朵猛地竖起,朝着西北方向狂奔而去。他奔跑时带起的灵力涟漪惊飞了栖息的寒鸦,金瞳在晨光中收缩成细线——二十里外的断崖边,赤鳞蟒褪下的残破蛇皮正在腐烂的树根间闪烁微光。
竹林深处的训练场上,方七杀手持木质飞刀削断飘落的竹叶。阿茫并排蹲坐,注视着他衣袖间若隐若现的剑意。"妖兽的弱点在七寸。"方七杀突然将刀刃插入地面,灵力顺着刀柄流转成蛛网般的银丝,"但赤鳞蟒的毒牙..."他转头看向阿茫时,瞳孔里映出对方新生的妖纹,"要用你的妖血引它暴走。"
阿茫的尾巴不自觉地绷直。三个月前的血腥记忆随着灵力共鸣在血脉中翻涌,他忽然跃起扑向空中悬挂的藤蔓。金瞳迸发出妖异的红光,利爪撕开藤蔓的瞬间,缠绕其上的淡青色锁链突然具象成银色符文。方七杀的指尖掠过自己脖颈处的剑疤,一道气音随风传来:"错了,不是用妖力,是妖魂。"
阿茫愣怔着垂下头,金棕色毛发间隐约浮现的妖纹忽明忽暗。方七杀突然伸手抚上他额间的旧伤疤,本命精血交融的温热感顺着皮肤渗入经脉。无数画面在阿茫脑海闪现:主人在雷雨夜渡给他精血,村民们举着火把围在观前祈福,还有自己坠落山崖时看到的炊烟里,那个永远为他留着半碗粥的身影。
"想起来了?"方七杀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共鸣,指尖灵力化作游鱼般穿行在阿茫周身。阿茫突然仰天长啸,震落的松针在空中凝成金红色漩涡。他并足轻点地面,妖纹顺着脊背炸开如燃烧的流星,右爪不自觉地幻化出赤鳞蟒同源的骨刺。
真正的战斗在正午时分爆发。赤鳞蟒残存的妖魂感知到同类气息,裹挟着腥臭毒雾从地底钻出。阿茫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右爪的骨刺擦过妖魂发出高频蜂鸣。方七杀的飞刀不知何时已穿透毒雾,刀柄镶嵌的雷击石迸发出青紫电光。
"退!"方七杀的喝止被毒液腐蚀的空气扭曲成嘶吼。阿茫却在这时突然调转方向,金红色毛发在妖魂冲击下猎猎作响。他记起方七杀演示过的灵力轨迹,左爪拍碎岩壁的刹那,蛰伏在地底的灵力脉络如觉醒的树根般疯长。
赤鳞蟒的残魂发出刺耳的尖啸。阿茫的金瞳彻底化作熔金色,他迎着妖魂最猛烈的攻击跃起,右爪骨刺精准刺入对方额间第三道鳞片缝隙。十余年前方七杀渡给他的精血在此刻沸腾,与妖魂核心产生共鸣的瞬间,阿茫张嘴吐出蕴含妖之真意的血雾。
方七杀的青铜铃铛疯狂震动,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结成屏障。透过渐渐消散的血色,年轻人看见阿茫的妖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金棕色毛发重新覆盖住新生的鳞片。当最后一缕妖魂被晨光吞噬,浑身浴血的阿茫缓缓转头,目光落在年轻人染血的衣袖上。
"可以了。"方七杀伸手抚摸阿茫后颈新生的伤疤,那里的妖纹已经变成细若发丝的金色印记。他忽然将手掌按在对方心口,本命剑意与妖族血脉在此刻达成微妙平衡。阿茫垂下的尾巴轻轻扫过年轻人脚踝,湿润的鼻尖蹭过他不见剑茧的手背。
夕阳西下时,凡人观的功德碑上多了一行小字。方七杀摩挲着碑文上新刻的"守观义犬"四个字,转身走向正在舔舐爪子的阿茫,山风卷起他青色道袍的一角。心想阿茫没死,立碑是不是不太好?是不是不吉利?嘿,管他呢,就算不吉利,死的也是阿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