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辰的身体像被丝线穿透四肢,缓缓起身,仿佛失去了自主控制。
他的眼前,那个长久以来一直侵蚀着他的恐惧,正一步步逼近。
“张玲珑……”
原本白浅浅躺着的地方,一个身影像幽灵般缓缓升起。
张玲珑脖子上套着一根破旧的绳索,直勾勾地盯着沈逸辰,眼神空洞而阴森。
沈逸辰高三那年的某个春日,张玲珑自杀了。
“你胡说什么呢?我就和你亲了一下,怎么了?干嘛这么纠缠不休?”
“亲了……就是亲了啊。”
“对,就轻轻亲了一下,闹着玩的那种。”
“对你来说,就什么都不算吗?”
“为一个吻就赋予那么重大的意义,你可真够矫情的。才交往一个月,就这么偏执,你这是有病,知道吗?”
撂下这些狠话转身离开的那天,是个周三,风刮得格外湿闷。
那段时间,张玲珑近乎疯狂的跟踪,让沈逸辰几乎夜夜难眠,模拟考也考砸了。
那天,张玲珑依旧像往常一样,在他家门口等着。天气并不冷,她却穿着黑色大衣,手里还撑着把红雨伞。
从沈逸辰提出分手的那一刻起,她的跟踪就开始了,沈逸辰被折磨得精神几近崩溃,他怒吼过、报过警,甚至苦苦哀求她别再这样。
她写过保证书,发誓绝不再犯,可第二天,她还是会准时出现在家门口,沈逸辰实在无法理解她。
这本该是一段青涩懵懂、无疾而终的美好初恋,然而,对沈逸辰近乎疯狂痴迷的张玲珑,那时已心智失常。
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直到沈逸辰的心彻底冷硬如铁,再也无法挽回,张玲珑都未曾停止过对他的纠缠,她根本不知道这让沈逸辰有多恐惧。
“我爱你,逸辰。”
她直勾勾地盯着沈逸辰家的窗户,眼神炽热又疯狂,那目光仿佛要将他吞噬。
“求你回来,就看我一眼吧。”
她眼中的哀求,如同一把把利刃,时刻刺痛着沈逸辰的心。
高考在即,学业的压力本就如山沉重,再加上张玲珑的折腾,沈逸辰变得愈发尖锐、神经质,仿佛一只惊弓之鸟。
“就算你等千日、万日,我也不会再回头了。我现在连看你一眼都觉得厌恶!要是可以,我真想把和你在一起的曾经统统抹去,你为什么要把人逼疯!”
在沈逸辰忍无可忍,冲她怒吼的那天,张玲珑自杀了。
她独居的出租屋,收拾得干净整洁,就像她从未在这世上受过苦难,随时准备平静地离去。
屋里没多少衣物,专业书籍被绳子整齐地捆着,墙角摞着方便面和生活用品。
唯一凌乱的,是与沈逸辰有关的那些回忆。
她脚下散落着上课偷偷传的纸条和照片,其中有偷偷拍下的沈逸辰放学的背影,有拉着厚重窗帘的窗户,还有深夜映在窗台上沈逸辰的影子。
“就算我死了,你也摆脱不了我。”
那些物件,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句话。
噩梦在她葬礼结束一个半月后开始的。
梦,每晚如出一辙。沈逸辰睡着睡着,一睁眼,就会看到张玲珑自杀时的模样。有时是落地衣架,有时是挂在门把手上的大衣,还有时是墙上的画框,它们会突然幻化成张玲珑的样子,在他眼前摇晃。
就像被风吹动一般,轻轻摆动,乍一看,又像是在跳舞。
每次从梦中尖叫着惊醒,沈逸辰全身都已被冷汗湿透。
起初模糊的身影,在梦中逐渐清晰,张玲珑的眉眼、口鼻愈发分明,脖子上的绳索也清晰可见。
终于,当她在梦中缓缓睁开双眼时,沈逸辰崩溃了,他跑去看了心理医生。
“这是精神压力和创伤导致的睡眠障碍。”
医生给出了这样的诊断。
“庸医。”
沈逸辰根本不信,医生开的药,顶多只能在噩梦惊醒后,稍稍缓解他的不安,却无法从根本上驱散那些噩梦。
几乎每天都在噩梦中挣扎,沈逸辰渐渐意识到,在张玲珑死前,他永远无法摆脱她的阴影。
张玲珑死后,噩梦如枷锁般紧紧缠绕。
回首过往,他这些年如同行尸走肉,活得疲惫不堪。为了能偶尔睡个好觉,他习惯了拼命运动,让身体极度疲惫;为了不陷入绝望的深渊,他全身心投入工作。
这些经历,造就了如今的沈逸辰,他就像一座建在不幸之上的金字塔,层层叠叠,满是伤痛。
“要是每晚的噩梦都一样,或许还能好受些,是啊,说不定呢。”
可不幸的是,张玲珑在梦中的样子越来越清晰,不知不觉间,她离他越来越近。起初,她在远处的衣柜旁跳舞,第二年,她走进了房间中央,后来,到了床边,而今天,她就站在他眼前,近得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那扑面而来的寒意,让沈逸辰寒毛直竖,他觉得只要碰到她,自己全身的生气就会被瞬间抽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啊,啊……”
沈逸辰急促地喘着粗气,双手紧紧揪住胸口,呼吸艰难。
他习惯性地伸手乱抓,想抓住点什么给自己安全感,可什么都没有。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他平时总会在床头放些安眠药,可今天早上因为准备会议资料,匆忙出门,忘了带药。
沈逸辰懊恼地咬着嘴唇,满心不甘。
“该死。”
他用手使劲捂住胸口,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豆大的汗珠从他瞪大的眼眸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