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前。
白浅浅在医院悠悠转醒。
“哎呀……”
猛地置身于这陌生的空间,白浅浅惊得一下子坐起身来,脑袋瞬间“嗡”的一声。
白色的天花板,硬邦邦的病床,鼻尖还萦绕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没多会儿,她就反应过来,这儿是医院。意识到这儿没什么危险,白浅浅稍稍松了口气,又重新躺回枕头上,脑袋却还隐隐作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试着抬了抬胳膊,两条手臂又酸又胀,只见烧伤治疗用的纱布一层又一层地缠着。虽说烧伤不算严重,可星星点点的燎泡还是看着挺扎眼。
伸手摸了摸额头,感觉沉甸甸的,仔细一摸,贴着块绷带,轻轻一碰,就跟被撞出淤青了似的,生疼。
“对了,刚才我正被窦婶追呢。”
望着窗外斑驳的光影,白浅浅开始努力回想事情的经过。
她撞见窦婶和神婆在一块儿捣鼓邪门事儿,眼疾手快,抱起陶罐就冲出了那神神叨叨的庙堂。
随后上了在附近等候的Aiden开的车。
“再快点,快踩油门!她追得可紧了!”
Aiden开着那辆破车,窦婶在后面发了疯似的猛追。她面容扭曲,扯着嗓子嘶吼:
“停车!把我女儿还给我!”
她那模样,就跟孩子被人当面抢走了似的,不顾一切。白浅浅紧紧攥着拳头,死死护住兜里装着泥土的口袋,生怕泥土撒出来,一边冲Aiden嚷:
“开快点,行不行!怎么车比人跑得还慢!”
“我这不正开着嘛!姐,车破你可别怪我啊!后面那到底是谁啊?”
“你看她那瞪得铜铃大的眼睛,死命追着,还看不出来?”
哐当哐当。
这山路坑坑洼洼的,Aiden那开车技术,实在是够呛。就他那刚拿下不久的驾照水平,能开好这山路才怪呢,车开得摇摇晃晃,活像散了架。
窦婶紧紧咬在后面,距离越来越近。
“哎呀,快追上了,直接撞过去!快撞啊!”
平心而论,一个年近六十的女人,实在没什么好怕的。真要动起手来,两个年轻人怎么也能占上风。
可从后视镜里看见窦婶的模样,实在是太吓人。血红的眼珠,披头散发,跟疯了似的。
况且当时情况紧急,根本没时间冷静思考。
“出了事我负责,先撞过去!车速起码得飙到 30 码吧!”
“那你系好安全带,真要撞啊?”
“哎呀,别光耍嘴皮子,赶紧踩油门啊!”
Aiden双手颤抖,紧紧握住方向盘,明明车速才刚到 20 码,额头的汗却跟下雨似的,一颗颗直往下掉,看着就来气。
好不容易,两人七拐八拐,才把窦婶甩开,到了山脚下。虽说中途好几次差点撞车,好在有惊无险。
“怎么样?我这幻想级的车技!”
“喂,看路!看路啊!”
Aiden正得意洋洋,比着个“V”字手势,脸上挂着自以为最帅的笑容,白浅浅却脸色煞白。
哐!
Aiden那辆破车,压根没躲开山脚下堆着的木头垛子。
躲都来不及,车头“砰”地一下怼上木头,强烈的冲击力瞬间传遍全身。
白浅浅眼前直冒金星。
紧接着,就昏了过去。
白浅浅迷迷糊糊醒转,扭头一看,Aiden头上缠着绷带,静静地躺在旁边的病床。这让白浅浅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坐起身来。
“喂,欧大春!你没事吧?哎呀,这可怎么办……”
和自己身上的擦伤比起来,Aiden的样子看着严重多了。看他脑袋上绷带缠得严严实实,估计是撞车的时候磕着头了。
“都怪我,非得拉着你,也不知道你车技不行……哎呀……”
白浅浅心里一慌,眼眶一下子红了。虽说认识Aiden这几年,可看他这么躺着一动不动,心里还是直发怵。
这平日里活蹦乱跳、血气方刚的家伙,如今闭着眼静静躺着,白浅浅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万一他失忆了可怎么办?本来就傻愣愣的,要是脑子再坏掉……”
白浅浅眼泪簌簌直落,伸手轻轻摇晃着Aiden的胳膊。
“大春啊,醒醒,姐姐在这儿呢,听见没?”
没有回应。
“以后再也不让你开车了,零花钱也多给你!求你了,醒醒吧!”
往常一提零花钱,这家伙就算从坟里爬出来都乐意,可这会儿,却一声不吭。
白浅浅哭得更凶了。
“姐姐错了,大春啊……求你了,睁开眼睛吧。”
呼噜噜。
……什么声音?这背景音乐似的动静是怎么回事?
白浅浅心里一紧,哭声戛然而止。
就见Aiden跟刚睡醒似的,眼睛眨巴眨巴,白浅浅心里的石头“扑通”一声落了地,一股火“噌”地冒上来。
“喂,吓我一跳!明明没事,干嘛躺着装死,吓人一跳!”
啪!
带着泪花的拳头,狠狠砸在Aiden的后脑勺上。
“哎呀!就算我没事,你也不能打我受伤的地方啊!”
“你头上缠着绷带的地方又没伤着,你不是没事嘛!”
“我是没事啊,医生说有点轻微脑震荡,睡一觉就好了,我这正睡着呢。”
呼。
白浅浅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看着眼眶里还蓄着泪的白浅浅,Aiden心里莫名一暖。
“没想到,姐姐你还挺担心我的,我们俩又不是亲姐弟。”
说起来,白浅浅打从以前就是这样。
每次见面,嘴上骂骂咧咧,可真见不得他吃亏受伤;虽说时常不耐烦,可零花钱从没少给过。
劝他别再瞎混,正经找份事儿干,这话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也是她。
“你哭什么呀,不嫌丢人。”
Aiden挠挠后脑勺,嘿嘿笑着。
“不过,我刚才好像听到句特动听的话,说要给我好多零花钱……”
“现在这是重点吗,你这榆木脑袋!”
白浅浅作势又要抬手,Aiden赶忙抬手招架。
“知道啦,知道啦!不过说好的三百块,可一定得给我,记住没?”
都这节骨眼儿了,还惦记着钱,脑袋上缠着绷带都白瞎了,这傻小子。
“话说回来,到底怎么回事啊?”
“说来话长,我本来要找个东西,找的过程中就弄成这样了。”
“刚才看着可挺危险的。”
“还不是你开车太吓人,都下来了,还说这个干什么。”
“我不就驾照刚拿不久嘛,橱柜驾照,懂不?”
“有这说法吗?”
“橱柜不就是柜子嘛!”
……没法聊下去了。
“对了,我的录音笔呢?”
白浅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就找。Aiden在兜里摸索半天,从车上把录音笔掏出来递给她。
“给,在这儿。”
白浅浅赶紧查看录音文件还在不在。
万幸,录音完好无损。隔着扇门录的音,虽说声音不太清晰,可大致内容还是能听明白。
“别跟爸妈说这事。”
“我又不傻。”
Aiden一脸笃定,还故意压低声调,装出副严肃样。
“不知道你惹什么麻烦了,反正别干危险事儿,别让沈哥瞎操心。”
“怎么突然说这话。”
“姐你要是受伤了,我也心疼啊,我担心不是应该的嘛。”
哇……
这话听得白浅浅眼眶一热,差点又哭出来,她赶忙掏出钱包掩饰。
“给,三百块。”
“没点危险补贴什么的?”
“就这些,爱要不要!”
刚涌起的那点感动,瞬间像潮水退去。
看着Aiden习惯性地又要抬胳膊耍赖,白浅浅咬咬牙,又掏出两张红色的毛爷爷。
“行啦,看在你也帮我脱险的份上。”
“哟呵,不愧是我姐,大气!”
Aiden乐不可支,双手竖起大拇指。白浅浅正红着眼眶,被他逗得又好气又好笑,病房门毫无预兆地“哐当”一声开了。
“浅浅!”
Aiden和白浅浅同时抬头。
“沈逸飞……?”
白浅浅声音发颤,试探着问道。沈逸飞大步流星走进来,一把抓住白浅浅的肩膀。
“浅浅,你怎么弄的!伤得重不重?”
“你怎么来了?”
“现在这是重点吗?”
就手上擦破点皮,头上缠了几圈绷带,沈逸飞这紧张样,让白浅浅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姐,那我先走了。”
Aiden很有眼力见儿,悄没声儿地溜了出去。
这下,病房里就剩他俩了。
—————————————————————————————-
沈逸飞得知白浅浅出事,是在下班前半小时。
业务组交代的活儿忙完,他去找白浅浅,这才知道她今天一大早就匆忙请了假。
“白浅浅请假?这丫头,就算喝得烂醉,上班也从没迟到过,今儿怎么回事?”
沈逸飞满心诧异,挠挠头,寻思了好一阵,才给白浅浅打电话。
那会儿,他压根没想到白浅浅会出车祸。
可电话那头,传来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他惊得差点把手机扔了。
“喂?”
“……这不是白浅浅的手机吗?”
“啊,是,她这会儿在医院,不方便接电话。”
接电话的是Aiden。
“医院?白浅浅哪儿受伤了?哪家医院啊?”
沈逸飞又惊又急,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Aiden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回他。
“您是公司同事吧?”
“……我是她朋友。”
“哦,这儿是宝松医院。挂了啊。”
Aiden那不耐烦的语气,明显不想多聊,沈逸飞也没法再追问,心急火燎关上笔记本,直奔医院。
一路上,他心急如焚,差点急疯了。
“是肠胃出问题了?胃炎?还是老毛病胆结石犯了?白浅浅消化系统不太好,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乱撞,脑袋都快炸开了。
“浅浅,你怎么样?胳膊怎么弄的?”
沈逸飞一进病房,就抓住白浅浅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
白浅浅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轻轻拨开他的手。
“就烫了一下,伤得不重,没必要为这点事儿跑医院,怪难为情的。”
“受伤了才请假?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沈逸飞满眼心疼,伸手轻轻触碰她的伤口。
那是朋友、同事之外,一个男人的眼神。
自从明白了自己这份心思,白浅浅就不敢直视这双眼。
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心里就越发不自在,干笑着起身。
“我真没事,这就要出院了,你白跑一趟。”
“你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