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高山院。
有个黑色身影踉踉跄跄从容舟的正房出来。
他右手死死捂住濡湿的腹部,脚下沿路开出一朵朵艳丽至极的血花。
此人明显是受了重伤。
黑影几乎是前脚刚离开院子,后脚容舟便带人火急火燎赶了回来。
容舟径直奔回正房,无情略过昏倒在地的貌美小妾,启动机关打开密室门,走了进去。
不多时,密室内传出一道惊天怒吼。
容舟嘴里不断重复喊道:“完了,东西不见了,东西不见了。”
语气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恐慌。
容舟衣裳散乱,满头大汗跑了出来,迎面撞见赶来的容瑄。
他神色几乎疯癫,张皇无措抓着大儿子的手臂,嘴里不停呢喃道:“完了,全完了,机关被破,东西不见了。”
力道之大,容瑄感觉自己的骨头近乎要被生生捏碎。
他挣脱不开,脸色痛苦,容舟全然看不见,一心沉浸在即将大祸临头的恐惧中。
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对着容瑄不停哀求道:“瑄儿,救救为父,救救为父,像八年前一样救救为父,你如此聪慧,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顿,神色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凶狠:“瑄儿,你曾说过住在兰亭院的谢九萧是朝廷派来的暗线。
这事肯定是他干的对不对,为父这就带人去抓他,把东西抢回来。
东西绝对不能落入朝廷之手。”
容舟说罢便要带人前去兰亭院抓谢九萧。
容瑄强忍住蚀骨的痛意,和身体的阵阵不适,只身挡在几乎丧失理智的容舟面前,耐着性子劝说道:
“父亲,来的路上,儿子已经派人去抓拿潜入府中偷盗的贼人。”
“父亲现下最好不要出面,兰亭院那边请交由儿子前去搜查。”
此刻,容舟惊慌得好似一个无头苍蝇。
若是住在兰亭院的谢九萧真是朝廷的人,他此番前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容舟闻言冷静了几分,他目光狠厉嗜血道:“瑄儿,若兰亭院真是朝廷的人,他们得知了我们秘密,趁着容府大火。”
容舟默默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一不做二不休,整个院子里的人,一个活口也不要留。”
“瑄儿,我要你记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不死,死的便是我们,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亲生母亲,你的亲弟弟。”
听着耳边熟悉,宛若魔咒的话,容瑄眼神有片刻恍惚。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他是那个科举中了解元,意气风发的红衣少年郎。
也是那个被关押在祖宗祠堂,后背遭受家法重惩,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浸湿衣服,仍旧不肯屈服的容家大少爷。
而后,是什么?
被自己的亲娘猩红双眼,狠狠抽打耳光,怒骂是不是要害死所有人,害得容家家破人亡才甘心。
他脚边是年幼的亲弟弟容恒抱着他大腿,不停哭诉自己不想死的画面。
那一幕比手臂宽的棍杖击打在他肉体上还要令他痛上千千万万倍。
逼得他不得不屈服。
容瑄缓缓抬眼看向神色陷入疯狂的父亲。
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深深弯腰一拘到底,随后带着人沉步离开。
兰亭院外,几个家奴打扮的人步履匆匆从柴房抱来一捆捆干柴,堆在墙角。
浇上热油和烈酒,只待主子一声令下放火点燃。
……
兰亭院
苏恋卿半坐在榻边,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眉头微蹙,语气疑惑朝外询问道:“春桃,外边发生了何事?”
春桃站在门外,语气无比焦急回道:“听说有贼人夜闯府中,不仅火烧院子,还盗走了府中至宝。
容大少爷正带人满府搜查,贼人受了伤,血迹消失在咱们院子。
容大少爷担心贼人躲藏在兰亭院,危及老爷和姑娘的安全,现下要带人里里外外搜查院子。”
春桃等在门外。
苏恋卿闻言把手里弄脏的毛巾丢进榻边的水盆。
毛巾搅乱了一汪干净透彻的清水,鲜红四处晕染扩散,直到侵蚀浑浊整盆清水。
苏恋卿不疾不徐走过去拉开房门,看到容瑄带了很多家丁,举着火把站在院中,将整个院子照得宛若白昼。
他们把兰亭院所有下人都集中喊到院子,派人看守了起来。
仔细清点了下人头,发现兰亭院的下人独独少了谢九萧的贴身小厮油三和油四。
苏恋卿与人群中的容瑄一眼对上,后者哪怕在此时,依旧不失风度,微微颔首,温声道:“云姨娘,惊扰了。”
苏恋卿跨步出门,随手合上房门,隔绝了外人向屋内窥探的视线。
苏恋卿朝他微微侧身行了一礼,问道:“不知府中丢失了何物,需要容公子如此兴师动众。”
“至关重要的物品,不知道云姨娘可曾看到贼人?”
苏恋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很淡,站在屋檐下反问了一句:“至关重要的物品,是有多重要?”
容瑄低垂眼眸,沉吟片刻,抬眼直直凝视着她,一字字道:“攸关性命,不知这个答案,云姨娘可满意。”
苏恋卿眸光一顿,嫣然笑道:“容大公子说笑了,妾未曾看到任何贼人。”
容瑄盯着她久久无言,眸光几不可察越过她,似乎是在打量她身后紧闭的房门。
苏恋卿顺着他的目光回首看去,清浅笑道:“容公子,这是不相信妾,想要进屋搜?”
“容瑄并非不相信云姨娘,只是贼人奸滑,容瑄不敢以满府性命安危相赌,需要亲自带人搜查一番,方可心安。”
容瑄此刻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踏着步子,自阶下缓步而上。
苏恋卿不再言语,静静立在原地,不悲不喜,就那么看着他。
容瑄望着她的眼睛,眸底似酝酿着什么,提步走上石阶,距离两步靠近她。
忽而听到一道放荡不羁的男人声音从房中传来。
语气略带不满。
“容瑄大公子,这就是你们容府的待客之道?”
一个披着黑发,身穿月白长袍的年轻男子醉意撩人拉开房门,出现在门口。
他睡眼惺忪,衣袍微敞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整个人没个正形斜倚在门框上,嘴角勾出坏笑的弧度。
身上浓郁的酒气随风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容瑄顿时停住脚步,眸光沉下来,望着面不改色站在门口的谢九萧。
他脑子灵光一闪,顷刻间明白他们大概是中计了。
“声东击西。”
谢九萧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个下人满头大汗跑进院中,大声嚷嚷道:
“大公子不好了,一位名叫曹德的大人骑着高头大马,带领一大队兵马前后包围了容府,说要搜查容府,抓拿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