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佑目光霍地望向自家主上,眼中满是惊诧。
前任巡盐御史顾行止的嫡长女,容瑄的前未婚妻不就是叫做顾锦婳?
可她不是在顾行止被容舟杀害第二年便在京城重病去世了吗?
如今,怎会一跃成为江南林州城百花楼花魁云若烟?
还成为了主上的小妾。
容瑄如遭雷轰,整个人剧烈一颤。
他表情逐渐僵硬,难以置信慢慢抬眸,直视着她的眼睛,指尖止不住发颤,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苏恋卿仿佛没看见,继续说道:“顾锦婳这个名字是父亲给我取的,我的父亲叫做顾行止,是前任巡盐御史。
我年芳不是二八,而是二九,只因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受尽磋磨。
卖进百花楼时人长得瘦瘦小小,样貌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上一两岁,所以被错认了年龄。”
当时为了掩饰身份,原主顾锦婳干脆将错就错默认了。
“我的亲娘生我时难产去世,父亲听从祖母安排,迎娶祖母新寡的娘家侄女进门当续弦。
继母面甜心苦,我从小在家中日子过得是苦不堪言,尤其在继母生下自己的嫡子女之后,更视我这个原配嫡长女为眼中钉,肉中刺。
父亲为人迂腐又愚孝,去江南上任,明明答应了会带我一同前去。
可是临了却又反悔,听从祖母安排将我撇在京城家中,在继母手底下继续讨生活。”
生父远在江南,继母掌管中馈,又是祖母娘家侄女,家中无人替顾锦婳撑腰做主,她过得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就这么过了几年,后来有一日父亲给家里长辈来信,说在江南林州给我定下一门顶好的婚事。
他说对方是知府家大公子,性子温和,待人有礼,年纪轻轻就考取了案首,前途无可限量,实属良配。
都说江南好风光,我那时候做梦都想赶紧出嫁,脱离苦海。”
可惜命运无常,原主顾锦婳哪里能想得到,自己那时满心期待婚嫁的如意郎君,会在将来成为杀父仇人之子,带给她无尽的痛苦。
容瑄的心脏仿佛在刀尖上滚过,痛得他蜷缩身子,手指攥得发白,险些稳不住身形。
“过了两三年,那位与我订婚的公子在乡试中夺得解元,名噪四方的消息传到京城,继母恨我得到了一门这么好的亲事,变本加厉折磨我。
我感觉我再不逃,我兴许就得死了。
于是我决心偷偷离家去江南投奔我的父亲,想顺便看看我的未来夫婿长什么样。
可是,当我一路颠簸,历经艰难险阻好不容易来到江南林州,来到我父亲面前。
我的父亲却对我离家出逃的行为异常震怒,觉得我离经叛道不服管教,不肯把我留下,隐瞒下我到林州城的消息,打算将我连夜打包送回京城。
我赖着不肯走,偷偷抱着包袱趁夜躲藏进了府里的假山洞。
没成想此举却意外保住了一条小命,并且无意间窥探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至于是什么秘密,不用明说,两人心知肚明。
“你那么聪明,后来的事,我不说,你基本也能猜到了。”
顾行止被杀害之后,顾锦婳阴差阳错被人拐卖进百花楼,改名云若烟,成为了容瑄的棋子,被他亲手推给了别的男人。
容瑄眼底浮现层层悲凉与痛苦,两人牢里牢外相顾无言。
话已经说完,苏恋卿放下帷帽的纱帘重新遮挡住面容,提着篮子毫不犹豫离开了。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前世,原主顾锦婳爱上容瑄实属情难自禁。
在知晓容瑄真实身份是仇人之子时心中的痛苦不比任何人少。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没法为了情爱放弃仇恨。
因此哪怕被安排到谢九萧身边当眼线,也不愿意替容瑄传递情报,冷眼看着容家覆灭,仇人伏诛。
却又在容瑄死后,一杯毒酒与他同赴黄泉。
至死未曾把隐藏的真相告诉对方,将所有苦涩自己一个人咽下,带进棺材永远埋藏。
可苏恋卿不喜欢这样的结局,她的行事准则向来是:她若痛三分,对方必须痛十倍,百倍,千倍,万倍。
提着篮子行至拐角处,感受到似乎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她。
苏恋卿脚步微顿,侧目抬眸望去。
一个长得异常好看的陌生男人静静站在不远处,不躲不避,直直撞上她望过来的视线。
苏恋卿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微光,隔着纱帘飞速打量了那人一番。
男人头戴金冠,身穿一袭玄色长袍,袍袖处绣着一排显贵的金色花纹。
五官精雕细琢,完美的没有丝毫瑕疵,右眼睑下有一颗浅褐色泪痣,使得眼角眉梢处竟似汇聚了一缕仙气与妖气。
仙中带妖,妖中带仙,无比惑人。
他脸上表情很淡,不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冷淡,眸中什么情绪也没有,身上流露的清冷与矜贵似是与生俱来的,让人不敢轻易直视与靠近。
唯恐冒犯。
他站在那里冷漠的注视着她,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偏偏眼底深处又似乎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苏恋卿收回目光,仿若不相识,微微颔首继续离开。
她感受到那一道淡漠的目光如影随形落在她身上。
直到她走出牢房,方才消失不见。
苏恋卿请府衙守卫代为通传,说有要事要面见他们大人。
褚郁离道:“萧佑,你去见她。”
“是。”
苏恋卿见到萧佑,也不废话,开门见山说道:“我有一物,想要呈给大人,请大人随我来。”
苏恋卿乘坐马车,带萧佑他们出城,来到城外的老城隍庙。
老城隍庙长年没什么香火,早已成为一座缠满蜘蛛网,荒废不堪的破庙。
那里聚集了很多林州城无家可归的流民与乞丐。
他们看到那么多官兵浩浩荡荡前来,以为官兵是来抓他们或者驱赶他们的,一时间吓作飞鸟兽散。
老城隍庙内空了下来。
苏恋卿仿若回到故地,对这里熟悉又陌生。
她径直走到城隍老爷石像后边,逐个踩了踩铺在角落的石板砖。
“把这个石板砖撬开。”
苏恋卿指着其中一块最为隐匿的石板砖,对萧佑说道。
萧佑二话没说扫开上面的尘土,轻松撬开石板砖。
在苏恋卿指令下用小铁锹挖了一会儿,从较为松散的土里挖出了一个包裹严实的布包。
布包经年累月埋在土里,布料早已被啃食出了许多破洞。
萧佑抖落上面的泥土,扯开残破的布料,露出里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