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总算甩掉那些讨厌鬼了。”草灵君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香茶,摇着一把蒲扇,安然度日。
雪容一身白衫,头发松松的束在身后,眼睛微微斜睨,坐在一边,不发一言。
草灵君半眯眼,忽而说道:“小雪娃,你不爱说话,好歹也笑一笑。像你这么可爱漂亮的女孩子,一笑值千金啊!”
“草灵君!”顾恒卿推开房门,走过来道。
草灵君眉眼弯弯:“小狐狸,你找我干嘛?”
无边无际的海,只有一轮光晕暗淡的月亮挂在半边,浪潮浩浩汤汤,拍打在船沿,孤舟无依。海上气候万千,难得今夜有月明,连空气里都带了潮意。
顾恒卿淡淡道:“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雪容看了看顾恒卿,又瞥瞥草灵君,站起身自行离开了。
草灵君扇着蒲扇,叹道:“其实雪容怪懂事的。哦,你想问我什么?”
顾恒卿淡然一笑:“你似乎和我第一次见到时的不同。”
“嗯?”草灵君挑了眉。
“那个时候,我和师父见到的,是一个认真恭谨之仙,遇事谨慎,一丝不苟,可这段时间的你,却幽默诙谐,像一个老顽童。”顾恒卿说。
草灵君眯着双眼道:“人都有两面性,有时候自己不一定会把握着好的一面,也可能是坏的一面。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戴一副面具,戴上了,保留自己的本来面目。但哪天如果你摘下来,会发现又有不同:有的人摘下面具毫无感觉,有的人摘下面具判若两人,有的人摘下面具却没有变——可能他已经变得和面具一样了。”
“那草灵君戴的哪个才是面具?”顾恒卿问。
一阵风吹翻了空的茶盏,草灵君弯腰拾起,手指修长秀美,宛如白玉雕成,他轻哂一笑:“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自己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控制自己不被其他任何思想所操纵,这就够了。”
“我想,和师父一起见到的,才是真正的你。”顾恒卿说。
草灵君面色肃然:“你猜到什么了?”
顾恒卿嘴角微抿,声音中带了一丝缥缈和疏离:“猜到,猜不到,又怎样?”
草灵君沉默半晌,说:“其实我知道你是谁。”
顾恒卿身躯一震。
草灵君微笑道:“你师父也知道。”
顾恒卿一怔,若有所思。
草灵君叹了一口气:“恐怕你还不知道你的来历吧。”
顾恒卿浅浅道:“我天生煞气,适合修的不是仙,而是魔,对吧?”
草灵君凝视着他。
顾恒卿叹道:“可是我不想,我只愿留在华山,跟着师父学法。就算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就算师父从没跟我提起,我也愿意这样下去,因为,那是我唯一能把握住的幸福。”
天生煞气的人容易成魔,这也是当初宋昀不肯收他入门的原因,而白求跹孤傲独立,不顾世俗之见,收他为徒,教他术法,告诉他命运在自己手里,凭着自己的实力,走在正确的路上,也能逆天改命。
可是到底,平常人怎会身怀煞气,就算再邪再恶的人,也未必生来便有这许多的煞气,那有一种可能,他的来历,真的不简单。
但那又有什么要紧?至少,这一世,他是白求跹的弟子,不会去做坏事。他会留在仙山,不走火入魔。
“我跟白上仙、宋掌门是至交,再怎么伪装,也不会逃了他们的法眼不是?”草灵君笑道。
顾恒卿颔首,所以在这两人面前,他不必装。
草灵君道:“白上仙是神界的火凤凰转世,这个我自不必多说,而宋昀,千年前是前朝的一个世子。当时,世人皆道其文采风流,聪明绝顶。三岁能吟诗作赋,五岁能属文章,七岁能填词,十岁就同翰林院所有大学士唇舌交辩,羞惭文武百官。他十四岁的时候,舞勺之年,便被封为华王。传闻其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原本的他,深得皇帝器重和大臣的尊敬,是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可就是这样的人,在见到华山祖师——也就是你师父的师父后,就看破红尘,一心问道,拜入华山,抛下王位,立志修仙了。”
“宋掌门是世子?”顾恒卿问道。
“是啊,他长得眉清目秀,一身凌于世外的超然气质,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那个时候,白上仙还是下仙,虽修了一万多年,还是小女娃的模样,两人相处融洽,互相讨论仙法,共同促进,唉,那个时候,还真是和谐。”草灵君感慨道。
“那你呢?”顾恒卿问。
“我?我见到白上仙时,她也是小女孩的模样,不过一百年后就变成了现在的女人样,唉,我本是高山上吸收日月精华成仙的一株仙草,化成人形,巧合遇到了白上仙,被带到了华山,与宋昀那家伙一块儿把酒言欢呢。”草灵君说。
顾恒卿想了想,说:“草木有本心,不管再怎么变化,本心是不会变的,这就是你毫不忌惮面具会模糊了你自己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