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董家一家人又把干娘一家礼送出门。
去年人下人,今年座上宾,干娘看着抱了一坛子陈年汾酒、一坛老陈醋的江河和狗娃心里万分感慨。
进入腊月,一场雪接着一场雪,老北风呼啸得人心里发怵。
干娘给胡家奶奶送米面油的时候,老太太念叨:“我快八十了,打我记事起就没有这么冷过!”
农历腊月初八,喝了正儿八经的腊八粥,狗娃子问干娘:“娘,去年今天咱们咋没有喝这么甜的粥?”
干娘一阵心酸:“去年你都快饿死了,咱家一个米粒都没有……清水煮婆婆丁叶子还不管饱!”
二愣子又来找江河:“苦根兄弟,说好的年下去春红家下聘,他家都托货郞崔叔问咱啥时候过去了?”
江河笑他:“是你自己等不及了吧?”
两个人正说着,大夯也进来了:“苦根兄弟,我答应给玉芬家送肉的,我还在安南县城给她买了好些花布……你得开着你那玩意儿陪我走一趟,”
江河故意装做为难:“数九寒天的,外面还下着大雪,走一路还不得把人冻死?”
话刚落地,两个人就一左一右求起来,大夯说:“我不管,是我爹和我娘让我找你的!”二愣说:“我娘说了,她不怕冷,下了礼她心里才踏实!”
雪地摩托拖了雪爬犁出了院门,二愣请了媒人孬叔、接了歪脖大娘过来坐好,还搬了好些东西放上去。
大夯也搬了好多东西,德子二爷二奶不停嘱咐:“你心眼不够数,到人家可别啥话都说!”
天那么冷,一行人裹得严严实实出发了。
先去了周家河,孙村长的儿子也从县城回来了,一家人刚吃过早饭,听得大门外一阵响动,出门察看。
看到几个人正从爬犁上大包小包往下拿,爷俩赶紧上手,亲亲热热往院子里让。
江河和他们打招呼:“成才叔、有福哥,我还得陪大夯哥去闫家河,就不进去了!”
闫家河的村长闫百旺的本家侄女叫闫玉芬,家里穷得和去年的江河家差不多:低矮的泥棚、篱笆院墙……”
看江河和大夯冒着漫天大雪过来,玉芬爹闫老蔫连呼哧带喘地招呼:“哎呀这么大雪你们怎么就来了?”
边说边局促地把两个人往屋里让。
数九隆冬的天气,屋里和屋外几乎一样冷。
昏暗的房间里,一张床上躺着玉芬娘。
原来,玉芬爹有“喘病”(就是现在的哮喘),玉芬娘有“恶寒”(就是现在的伤寒),这样的天气对他们老两口来说简直是能要命的煎熬。
不但是这天气情况下,就连平时也干不了什么重活。
玉芬上头还有一个哥哥,结了婚后分家单过了,日子也是紧紧巴巴。
大夯话少却是实成:十斤冻得嘎嘎硬的羊肉、十斤猪肉,二十斤白面、十斤大米、五十斤棒子面,又撂下单给玉芬的一个大包袱,里面装着花布、桂花油、弹好的棉花……
江河替大夯招呼:“大爷大娘,我哥不大爱说话,但心眼实、人善……回头让他给二老抓些药,你们的病不大紧的,慢慢养养就好……”
又对大夯说:“哥,你家是不是还有一张狼皮?”
大夯闷声闷气答:“有啊,怎么了?”
“明天给大娘拿来铺到床上,那个东西贼暖和!”江河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
玉芬从配房打扮了一下出来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但大概是因为营养不良,脸色有些白,身上衣服单薄,看到坐在那里喝水的大夯,眼里有光亮了一下,随即上前给两个人的碗里续开水。
看着脸上急切嘴上却和闷葫芦一样的大夯,江河用脚踢他一下:“等雪停了送几百斤煤过来!”
“哦,明天我就送过来!”
“可别,这么大雪……”玉芬娘在床上弱声弱气地制止,“家里有柴……”
“没事,以后我家过啥样的日子,咱家也过啥样的日子!”大夯憨声憨气一句话说到了老两口的心缝里。
正拉着话,忽听有人进院,恶声恶气地说:“闫老蔫,我们冯家比你们闫家有人有钱,凭什么咱们就不能结亲家,我儿子憨虎怎么就配不上你家玉芬了?”
眼看着玉芬爹娘脸上都露出怯色,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大夯忽地站了起来:“是谁?我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