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汇中饭店大堂涌进二十多人,清一色的青年男子,黑衣黑帽,或站或蹲,警觉地看着每一个出入饭店的客人。
我问孙奎这些是什么人,他让我别问。其实他不说我也大概知道都是山崎社找来的人,目的无非是监视我和天雨吧。
可我只是个普通人,虽然和王海山学了一点点功夫,可那算得了什么,在洋枪横行的时代有什么用。东瀛人为什么为我如此大费周章?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些疑问反而激发了我的好奇心。现在别说我基本跑不了,就是真的逃走了,回去也无非是继承家里的店铺,找个庸俗的女人过日子,生儿育女了此一生,想想就无聊透顶。
我的心情既纠结又烦闷,还隐隐有些期待。尽管不想承认,但我还是想去看天雨一眼,如果此行有她相伴倒是一件美事,可她真的会一起去么?
因为无事可做,我一整天也没出屋,孙奎不知为何一直待在我的房中,连大烟都是躺在我床上抽的,十有八九是藤本要他看着我。我不好意思撵他走,也没心思聊天,你看我我看你干坐了一天。
第三天五点不到,孙奎又过来敲门,要我抓紧收拾一下,下午出发。我知道这个时候再想逃跑已经来不及,只好装出一副期待的样子收拾东西。
我个人东西很少,前天要逃的时候收拾得差不多了,此时也只往皮箱里塞了些剃刀,牙具等小物件。孙奎像个傻瓜一样一直看着我,生怕我忽然跳楼。
等都收拾好了,敲门声又起,这次是藤本,见我已经收拾妥当,满脸堆笑地问:“何桑昨晚休息得可好?听说你的随员也选定了,什么时候来?”
“我让他今天来,咱们什么时候走呢?”我反问。
“不急,中午山崎社有一个送行的宴席,还请何桑务必赏光。”
“行啊,去呗。”我木然答道。孙奎拍拍我肩膀:“兄弟,这可是走之前最后一顿好吃的了,一定得去。出发后一路风餐露宿,又兵荒马乱的,那时有口热乎的就不错了。”
他本是好心,顺便在藤本面前表现和我的特殊关系。藤本却不高兴了,脸色一沉:“不要胡说!参谋本部为我们的队伍制定了很高的标准,之前几次科考日方人员的标准仅为每天一日元,这次定的标准是十日元!所有装备补给都是最好的。安全问题也考虑得很充分,申请了十几名东瀛帝国陆军学院精英学员随行。所以我敢拍胸脯保证,这一路不仅食物好,安全也绝对没问题。”
虽然不太清楚孙奎和藤本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见他被训也不忍心,微微一笑道:“藤本先生,送行宴会我会去的,科学考察我也会去的,这里没事了,你也去吧。”
他虽是东瀛人,也听得出我言语中的讥讽之意,脸上一红给孙奎使个眼色,点头哈腰地走了。他刚出去,孙奎就责怪我:“藤本人多好啊,对咱们够意思,兄弟怎能这么说他?我夹在中间也不好做。。”
我本是替他出气,他不知感激反还怪我,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尊敬他,我可不。他高兴随他,不高兴就去死。”
孙奎知道我一直不喜欢东瀛人,也不再说什么,也没出去,仍坐在床上看着我。
中午时分,藤本又跑了过来,换了一身暗花黑色绸衣,头顶瓜皮小帽,帽间嵌着一块小翡翠,看起来还真像琉璃厂做古董生意的商人。他知道不妥,连声道:“那个,为了方便,方便!见笑!二位请随我下楼就餐吧!”
我奇怪地问:“还得好多天才能到西域吧,怎么现在就换好了?”
“这是社里为我准备的,先试试,很合身!”他又一哈腰,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和孙奎随他来到一楼,餐厅门前侍立着四个一身黑西装的高大男子,粗眉短发,皮鞋擦得锃亮,见到藤本一起哈腰问好。孙奎忙鞠躬还礼,我和藤本都没有理会,直接走了进去。
汇中饭店中餐厅的面积很大,能容百人同时就餐。但现在除正中间一张圆桌外,其余桌椅都被撤走,显得非常空旷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