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发吃完了面,洗过了手脸,蕴谋引他到花厅里来。
这花厅是一个玲珑小巧的小客厅,庭下筑个小花台,上面种了一些花草。
高出檐际的有两株梅树,这时候恰正是烂缦着花朵,漫天锦绣。
廊上排下两列报岁兰,夹杂着几盆避烟草。
厅上随便陈设着十多样古玩,壁间挂几幅仇十洲的仕女图,地下是一色的花梨木桌子和椅子。
左边房子里,一排放下四座书架,有几百部图书,书香飘拂。
对面是一架博古橱,里面是几盒好图章,还有炉鼎尊彝,瓶盘杯壶。窗前横着一张书案,笔床墨盒,雅姿宜人。
左边屋子背窗放下一张杨妃榻,左右夹着两盆梅,粉红窗幛,湖线绒绦,窗下金笼鹦鹉,羽光若雪。
当地一张紫榆的长形桌子,上面排一个美女耸肩花瓶,一副古瓷茶具,一个盘螭古鼎,两边疏落地散着两行几凳。
当中安下一张独睡床,白色的帐子,苹果线的锦衾,底下是洋灰鼠的褥子,叠着一对雪白的锦枕,床边侧立一架玻璃镜子的花橱。
雪白粉墙,并不滥悬字画,仅仅是张起两幅刺绣,一边是添寿海鹤,一边是滚尘骏马。真是不华不朴,不脱不粘,好一个幽雅卧室。
逸发把左右前后看了一个清楚,心里暗暗喝采。
蕴谋笑着说道:“这地方本来是我的书房,我生平是不管那些的,对于收拾屋子,更是不善此道,所以一向这一个小花厅,弄得浑天黑地,一塌糊涂。前天妈妈忽然要管妹妹把这里拾掇起来,老人家似乎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的样子,你说怪不怪?”
逸发笑道:“我来了,还不是自己一家子人,又何必这样费事。”
蕴谋笑道:“费事也还没什么,不过管妹妹她倒切切实实的忙了一天。”
这时候,老太太扶在玉屏肩上,走了进来。
她把屋子看了一看,便笑道:“我喜欢管青不冤枉吧,你们瞧憔,这屋子就收拾得多有气氛呀!不懂事的,常常叠床架屋的乱堆着许多家伙,糟蹋东西,又糟蹋屋子,我就喜欢这样清清幽幽的不俗气。”
蕴谋笑道:“您老人家心爱的人,她是永远没有错的,这屋子如果是我拾掇的,您老人家就不满意了。”
老太太道:“你别找你娘的骂啦!你这懒虫,好好的地方,弄得乌烟瘴气,连开口叫人做事,都懒得动,还说拾掇,你还是拾掇一下你自己吧!”
老太太说着,便坐下杨妃榻上看盆梅。
老太太又笑道:“这两盆盛婉送的梅花倒是不错,这枝儿也虬屈得好。今年孤山的梅花应该很好,不然她们母女不会逗留几天的。”
蕴谋笑道:“梅花可算是盛婉惟一的嗜好,这一下可饱偿眼福了。”
老太太道:“盛婉这女孩,别的都好,只是过于干净一点,怕她没有福气。”
母子俩一问一答说着盛婉,逸发听不太明白,背上手看壁上挂的刺绣。
老太太看着,又抛下蕴谋向着逸发道:“你看这两块绣好么?”
逸发笑道:“人家都说杭绣好,杭绣真不错。”
老太大笑道:“这也不见得!不过这两块是管青得意的玩意儿,所以也还过得去,这孩子忒聪明了,她绣的东西都很生动,你家里应该还有我做女儿时绣的零碎,你也看见过么?”
逸发道:“好像看见过的,妈妈死后,就不知道搁在那里去了。”
这一句话,又勾起老太太的伤感,眼眶儿一红,呆呆地看着逸发。
蕴谋走过来笑道:“妈妈,过去的事提它干什么?我们到外面去吧。”
老太太道:“你又来管我的事了,你出去,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表弟谈谈呢。让人掌灯来,我在这里坐一会儿。”
蕴谋听了,不敢多说什么,搭讪走了。
老太太和逸发谈了不少时间,真是哭一回,笑一回,说不出她是悲是乐。
在说话中间,她看出逸发是有很好学问的,接着她又知道了逸发武功也不错。
老太太虽然是女人,毕竟将门之后,也还能够文武并重,所以她听了逸发说的话,心里非常快乐。
她渐渐的问到逸发的婚事上来了,逸发把头摇了两摇,表示他还没有订婚。
这一下更让老太太十分欢喜,娘儿俩谈得有味,不觉已到晚饭的时候了。
管姑娘进来问道:“姨妈,嫂嫂说菜好了,排在堂屋,还是排在这儿?”
老太太道:“好孩子,不用你跑来跑去啦,喊玉屏让他们把菜端进来,人又不多,就外面厅上不好么?”
管青笑道:“我也想堂屋上怪冷的,不如这里好,我还得出去把嫂子拉来。厨房里一切都齐了,其余的事周妈都还会的。”
说着不待老太太答应,一扭身又走了。
一会儿,大家围着一张桌,说说笑笑,不觉都喝了一些酒。
老太太今天是快乐到极点,所以她也破例的喝下几杯。
这会见逸发和管青、菊香都混得熟了,很随便的交谈起来。
菊香本来是会喝酒的,她一看逸发喝酒姿势,就知道他有很好的量。
蕴谋嗜酒若命,但并不十分高明,他拼了逸发几杯,人已是虚飘飘的荡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