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逸手脚已能缓缓移动,慢慢爬到荀平身边,抱住老者身体哭喊:“平伯!平伯!!”荀平微微睁目,惨笑着摇了摇头,努力伸手想抚一抚郭逸的脑袋,却无论如何也抬不高手臂。挣不多久,胳臂就颓然落下,双目一闭,就此溘然逝去,竟是连一句话都没能来得及交待。郭逸悲从中来,抱着遗体放声痛哭。
他向来聪慧,因此懂事远胜寻常少年。荀平携他远走避祸,多年教哺,今日又舍命相护,岂止是一个救命之恩?郭逸自幼失怙,对荀平孺慕依恋深重,念及老人多年的疼爱照拂,忍不住泪流不止,悲苦郁抑,胸中疼痛壅塞,如欲炸裂。
半晌之后,郭逸渐渐止住哭泣。淬体行功中断的余弊终于消散,真元流转自如,手足麻痹尽去。想起罪魁祸首,不由得怒气勃发,站起身来,欲寻那周姓汉子报仇。
回首四顾,却遍寻不见那恶贼踪迹,只看到刚才其吐血倒卧之处大片血迹犹在,地面上挣扎远去的痕迹清晰可见。记得刚才恸哭之际也曾听到身后动静,但当时满心哀痛无暇他顾,加之尚未完全复原,料想那恶贼重伤之下难有作为,是以并未理会。现在想来,必定是那恶贼重伤之后害怕自己寻仇,躲开逃远了。
略一踟蹰,郭逸决定先葬了老人遗体。当下在屋后寻了一处高地,挖了个深坑,替荀平擦净血迹,换了衣衫,入土为安。又回茅屋草草收拾了一番,拣上一些珍稀的大药灵材随身带了,便循着痕迹追踪而去。
他在这片山区生活已有数年,荀平生前也时常带着他外出狩猎,是以对周边地形熟稔之极。那周姓汉子勉力逃走已是不易,虽然一路上尽量遮掩痕迹,但重伤之余手脚拖沓,根本无法躲过郭逸的探寻。行出不过数里地,郭逸便依稀听到前方一处山坳中传出声响。
郭逸屏息静气,蹑手蹑脚潜行靠近,倚借草木掩住自己身形,探头张去,却看见那汉子在山坳一角林木庇荫处,手里拿了件铁器,正在崖壁挖洞。洞穴不大,估计目的是为了觅静疗伤。那汉子丹田脐轮遭受重创已然重伤,行动时直喘粗气,不住地咯血,胸前衣襟血迹斑斑,一身修为已去了十之八九,然而见他挖洞时掌指如钩,真元运处山石坚泥如齑粉般簌簌而下。郭逸瞧的一颗心直往下沉,自知此贼修为高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敌人重伤垂死,自己这点本事还是不够瞧。
郭逸慢慢缩回身形,脑筋急转,寻思善策。忽然想起往日跟随平伯狩猎时的一些遭遇,登时有了主意,悄悄后退,拐了个方向急奔而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郭逸回到山坳,腰间却多了个包袱,还拖着个老藤编制的厚盾。这次他不再遮掩形迹,径直奔向周姓汉子藏身的洞穴,破口大骂:“姓周的狗贼!缩头乌龟王八蛋!你躲哪儿去了?小爷要宰你来啦,快快给我滚出来!”
周姓汉子此时已挖好洞穴,开始打坐运功疗伤。他原知郭逸要来寻仇,但料知这少年修为低微,即便壮着胆子寻来,也挡不住自己三招两式。他清楚老少二人在山中隐居是为了避祸,掩人耳目尚自不暇,仓促间哪里能寻来厉害的帮手?自己虽伤势沉重不能远遁,但这山中幽静偏僻,行功疗伤,将养个十天半月,也能恢复不少,到时候再回宗门交差也算稳妥。那郭家的少年不来便罢,倘若敢来送死,那是正合我意。
当下周姓汉子阴恻恻一笑,拨开遮掩洞穴的藤草枝蔓,来到洞外,施施然坐在一块大石之上,轻蔑道:“郭家的小兔崽子,你倒有胆!我周奚纵横叱咤数十载,倒也难得一见你这么胆肥的娃儿。罢罢罢,今儿就给你个机会,老子坐在这里不动,随你出招,你只要把老子打得晃了一晃,便算我输,杀剐由你!”他伤后腾挪不便,担心这少年滑头,打不过就逃,于是便想了个计策,意图诱使郭逸近身攻击,以便一击格杀。
郭逸哪能上当?远远站定,忽然双手叉腰,只管破口大骂起来。从这周奚的祖宗八代、三姑六婆,直至子子孙孙、转世投胎,皆不能幸免。但他本来生在世家,后又跟随荀平隐世,肚子里能有多少骂人的妙词佳句?翻来覆去就只是些“乌龟儿子王八蛋”、“死婆娘烂肚肠”之类的俗语,爽的是刚刚得知这狗贼叫做周奚,便于指名道姓。口沫横飞,指手划脚,倒也颇为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