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心里担忧,眼珠子一转去见了魏老夫人,老夫人听罢却是冷笑连连,
“你不必担心,便是皇家也没有插手人家事的理儿,那方氏生不出儿子来,难道要我魏家绝后么?方皇后若是真敢做了,只怕这天下人都要唾弃她!”
这厢两人待到魏九龄下了衙门回来,还未等与他细说,宫里便来了旨意,张氏这时也顾不得装贤惠了,在魏九龄身旁柔声道,
“爷,夫人今儿一早便在您后头进了宫,只怕是去皇后告状了……”
魏九龄闻言大怒,
“这方氏倒底是想做什么?”
这家务事她倒还敢捅到外面去,也不怕丢脸!
这厢气急败坏将官衣穿好,高声吩咐了人备车,急忙忙进宫去,他前脚走,后头方琳琳便回来了。
魏老夫人得知消息便派了人来召,方琳琳淡然道,
“去回了老夫人,我稍后便到!”
自己却去了后院见女儿,
“芙儿!”
魏芙今年七岁生得玉雪可爱,很是聪明活泼,相貌与魏九龄相似,性子却是肖像方氏,
“母亲!”
见方琳琳进来忙提了裙子,蹦蹦跳跳过来,
“母亲,您进宫去见皇后姨母了么?为何不带上芙儿?”
方琳琳抱了她笑道,
“我的儿,今日母亲去宫中见了你皇后姨母,以后你就进宫去与皇后姨母在一处,与你表姐萧城公主住在一块可好?”
魏芙闻言眼睛一亮,
“真的么?母亲您说的是真的么?”
方琳琳点头道,
“母亲说的自然是真的!不过……”
她蹲下来直视女儿的双眼,
“不过以后你怕是要少回这府上了,见不着父亲,也见不着祖母了!”
魏芙想了想左右瞧瞧,凑到母亲耳边轻声问道,
“母亲,那以后也不用见张姨娘和小弟弟了么?”
方琳琳点了点头,
“嗯!”
“那好!”
魏芙笑了,搂着母亲的脖子悄悄道,
“母亲,芙儿不想见他们,芙儿喜欢皇后姨母……”
方琳琳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
“好孩子,母亲今儿先走,明儿你皇后姨母自会派了人来接你,你在家里乖乖的,好么?”
魏芙虽是小孩儿,却是自母亲的语气神态之中觉察到了端倪,仔细打量着母亲脸色,
“母亲,你去那里?”
方琳琳笑应道,
“母亲要从这府里出去了,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母亲今儿早些出去预备宅子!”
方琳琳在京郊也有一座陪嫁的庄子,随近田园果林、山地河流倒是一样一缺,每年的产出应是够她一个人嚼用的了!
想当初她嫁入魏家时因着双亲并不满意这门婚事,自己性子上来连预备的嫁妆也没有要,只是拿了祖母的私下里给的庄子便嫁到了魏家。
那庄子原是在豫州足足有两百亩地,这些年来供着魏家大小吃穿,又供了魏九龄读书,后头小九儿登基做了皇后,方琳琳便又将手里的金银首饰变卖之后,托了小九儿在京郊买了五十亩,现下这处倒是成了自己最后的落脚之地,而那两百亩地早就为了魏家卖的差不多了!
以方家如今的权势要养她一个大归的女儿自是没有半分为难,更何况还有一个小九儿在呢!
只是当年她一心闹着吵着要嫁魏九龄,上吊抹脖子的叫嚷着,
“九龄他必不会负我!便是他负了我,也是我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尤!”
现如今年过八载这耳光便自家打在自家脸上,真是打得啪啪作响,你让她如何好意思再回方家去!
京郊那庄子也好,清静自在躲在里头避风躲雨,自有小九儿给她挡着!
方琳琳搂着女儿苦笑一声,
“这也是亏了小九儿,要不然当靠着自己也不知日子成什么样子!”
方琳琳与女儿说了好一会儿话,安抚好女儿后却是回到自己房中,把身边的人都叫了进来,坐在上头目光扫过面前众人道,
“我今儿也是开门见山,不与你们绕弯子,我打算着与魏九龄和离,你们若是愿跟我走的,便同我走。不愿走的我便一人留上二十两银子,你们在这魏家好好过活就是!”
众人一听却是扑嗵一声跪到地上,
“夫人,我等愿随夫人去!”
都是夫人跟前的人,若是夫人真走了,便是那面甜心苦的张姨娘当家作主,自己这一干人还能落到好处么?
他们这些下人们眼明心亮,早就瞧出来大爷如今宠妾灭妻,夫人的院子已是近两年没有进了。
这几个贴身伺候的人都是从方家跟着来的,这么些年早明白了方氏的脾气,若是落到旁的人家后院,有的正室夫人要嘛打落牙齿和血吞,要嘛装贤惠,强装着笑颜接那小的进门。
可是自家夫人对大爷瞧得重,这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她又是个硬气的不愿去求着那变了心的男人回心转意,就这么熬着,熬到现下也是个头了!
这厢跪在地上对方氏道,
“夫人,我们都是陪嫁过来的,不跟着夫人还跟着谁去?”
方琳琳见状很是满意点了点头道,
“好!即是如此,你们便将细软贵重的东西收拾了,我即刻便去老夫人那处,把事儿说明白了,我们就走!”
这厢却是身后带了两人去了那魏老夫人的院中,魏老夫人早已等得怒火万丈见方氏进来不由将桌子一拍,
“彭……”
“方氏,你如今是要反了天么?长辈相召,你竟敢拖到这时节才来,再晚些莫非还要我管饭不成!”
方琳琳进来堂上瞧了瞧魏老夫人与她身后站着的张姨娘,也是不行礼了,面上一派平静,上前一步道,
“老夫人不必发怒!您自此之后也不必管妾身的饭了!今日妾身进宫已是禀报了皇后,要与魏九龄和离!待到魏九龄回来妾身便不再是这府里的人了,老夫人以后保重吧!”
魏老夫人闻言一惊疑是自己听岔了,拿手指点着她道,
“你……你……你……你说什么?”
方琳琳应道,
“魏老夫人,妾身已是禀过皇后要和离,老夫人以后还是自家保重吧!”
瞧了瞧张氏,却是眼露不屑转身道,
“老夫人自己个儿用饭吧!”
回到院中收拾妥当,将那些笨重不易搬动的收入箱中,贴上封条,首饰细软便收入包裹之中随身带着,待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魏九龄惨白着一张脸进来了,见这屋中人忙忙碌碌的情形,
“方……方氏,你……你是当真要与我和离?”
方琳琳见他一头冷汗,脸色发白,双眼之中尽是慌乱惊惧,却是没有半分心疼留恋,心下一痛,脸上却是微笑道,
“即是冲我那皇后妹子开了口,难道还会耍着人玩儿么?”
魏九龄立在那处半晌咬牙道,
“你以权压我,我无话可说,和离书我已是在宫中签下,随后便有宫中的太监过来,你今儿晚上就给我走!”
方琳琳闻言又是一笑,
“放心,这处地儿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只是……”
她过去拿了桌上的册子转身给他,
“你瞧瞧,这上头是我自嫁入魏家来所记载的账目,里头详细记载这几年来家中的用度开支,你的俸禄多少,我每年贴了多少都一一清楚,你也需签字画押才是!”
魏九龄接过来翻看,良久却是脸色阴沉,
“这册子我不能签字画押!”
这么些年来方氏用嫁妆供着魏家,魏九龄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从未想过方氏有一日会与他和离,即是相处一世的夫妻,钱财之上又何必分得一清二楚!
方琳琳道,
“你不签也成!便将这账上的银子算一算,还给我吧!”
魏九龄仔细看了看数目脸上一变,涩声道,
“方氏,夫妻一场,你为何要这般狠?”
方琳琳笑道,
“你在任上得了多少东西,又有多少在那张氏手里,我也不想问不想管,不过如今即是要和离,我总得把我自己的东西拿回来才是!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找我妹子,我明儿一早到临州州府衙门击鼓去!”
魏九龄立在那处一张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青,再由青变黑,良久才狠声道,
“好!我魏家也不欠你的,你等着我现下就给你拿银子去!”
方琳琳点头,
“好!”
魏九龄自与那张氏纠缠到了一处后,手里的银子大半都给了张氏,后头张氏生完儿子后,更是每月里只给正室那点子俸禄,其余真正的大头全数入了张氏的手。
现下魏九龄回来要银子,张氏虽是肉疼但一想到只要方氏一走,自己便是这宅子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当下也很是痛快的搜箱翻柜将银子给凑了出来。
“给你!”
魏九龄将银票并一些金银首饰扔到了桌上,方琳琳笑着点了点头,
“好!鸳儿,好好点点,可别少了!”
夫妻两人立在这处,一个神色平静,却是心头流血,一个面色涨红,额头青筋乱跳,只觉得一把火从脚底板烧到了天灵盖。
想到前头入宫里方皇后将那和离书扔到他脚下时,那高高在上鄙夷不屑的神情,魏九龄就恨不得将眼前这女人立时赶出府去,从此再不用忍受她张扬娇纵的性子!
“夫人,已是点清楚了!”
方琳琳闻言点了点头,
“好!即是这样,我们走吧!”
转头冲着魏九龄淡淡道,
“即是如此,一别两宽,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好自珍重吧!”
说罢带着自己的人毫不留恋的离去,只留下那魏九龄呆在原地脑子里只是不断的回想着,
“男婚女嫁!男婚女嫁……她这是想嫁谁?怪不得……怪不得,她能这么干脆的和离……说不得早就寻到下家了!”
一想到方家的权势,便是再蘸的女儿也能嫁出去,她那姑姑不就是再蘸之妇么!
好啊!好啊……方琳琳,你这不守妇道,水性扬花的贱货!
……
这头方琳琳出了魏府,拿着皇后娘娘的令牌连夜出了临州城,到自己那庄子上落下了脚。
离了魏家的日子初时几日确是难熬,这么些年来她放下大家小姐的架子,为魏九龄操持家务,养育女儿,侍奉老母,却是没有一刻松懈下来,似这么猛得闲下来,倒一时不知如何打发时间了!
就这么每日里在庄子里吃了睡,睡了吃,隔了一月却是迎来了两位连袂而来的客人,
“老八!”
“八妹!”
却是远嫁到蔺州与惠州的方欢欢与方喜喜,方琳琳乍见两人便是一愣,只当是自己眼花瞧错了,忙抬手揉了揉眼,
“你……你们……”
早已嫁作人妇又生育了一双儿女的方欢欢几步过来一把抱了她哭道,
“傻妹妹,你怎得这般傻,有什么事儿也不知同姐妹们讲一讲,也亏得小九儿写了信给我们,若是不然我们还不知晓这事儿呢!”
方喜喜也过来拉了她的手哭道,
“方琳琳,你在家里的脾气都到那儿去了,怎是一个狐媚子就让你败下阵来了!”
方琳琳闻言心里那点子委屈终是暴发了出来,抱着方欢欢哭道,
“我那还有脸你们讲,我当初要死要活都要嫁给他,如今他有了新人忘旧人,我又怎么好脸再转头跟你们讲!”
方喜喜气道,
“那也不能这般便宜了一对狗男女,有小九儿给你撑着腰你还怕什么!”
方琳琳道,
“我一腔真情都托到了他身上,已是被伤透了,再纠缠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离了那家里,落得个清静!”
“清静!什么清静,你瞧瞧你如今的样儿……你这不是图清静,你这是在等死!”
姐妹三人抱头痛哭一场,相携进到屋子里,方欢欢道,
“我们接了小九儿的信便快马加鞭往你这处赶,这下子好了,不在你这处呆上个一年半载我是不回去的!”
方喜喜也言道,
“好不容易能扔了那家里一大摊子事儿出来,这一回我也不走了!”
方琳琳闻言担忧道,
“你们这样出来,一家子的事儿,还有孩子们可怎办?”
方欢欢道,
“我们家那个书呆子,平日里除了断他的案子,写他的公文,其余家事一概不管,便是吃饭睡觉都要我管着,活生生把我给累成个老妈子,你要是唠叨多了,他倒还要嫌你烦,这一回我便一口气跑远些,让他也知晓知晓没了我,他只怕是衣裤都寻不出来穿!”
方喜喜也道,
“我们家那个是急性子,在军营里冲下头人瞪眼,回了家来两句话不对也是要冲我瞪眼,我走前他还摔东西来着,姑奶奶我这回也在外头不回去了,看他冲谁瞪眼去!”
方琳琳听罢听是苦笑,
“你们便不怕他们再寻别人去?”
“随他去!”
方欢欢与方喜喜却是异口同声应道,
“依我看啊!你就是对那姓魏的太好了,把他看得太重,倒将那贱男人把脾气养上了,你要是打一开始那小的进门你就闹着和离,你看看他还敢接了那小的进门不?”
“我便是不应,他也是在外头置了宅子养外室的!”
“哼!他敢养你就敢打,家里陪嫁过去的婆子你当都是摆设么?一个个都是有真功夫的!”
方琳琳一声长叹,
“唉!现下里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了,以后再娶个男人一样管用……”
“就是……你瞧姑姑对上那侯德宝,让他往东不敢往西,人家还是堂堂的掌门,凭那高来高去的功夫,在外头养个人不是轻而易举,怎得他就不会了?”
“说来说去还是你爱那姓魏的太深,把自己看得太轻,把他看得太重,以至失了分寸,让他没有进退,好好的一把牌都让你打坏了……”
……
这厢方欢欢与方喜喜便住下来了,每日里在方琳琳耳边左一句右一句的开导着,倒是让她阴郁的心情好了不少,两人瞧着差不多了便拉她出去骑马。
三人摒退了后头的跟随,骑在马上在春日的细雨菲菲之中缓缓前行,一路说说笑笑倒似回到了闺阁时一般。
前头倒有那几人正拢了袖子,挽了裤脚在田中查看秧苗,见远远的三名妇人过来,走在那有些微湿的田埂之上,马儿却是一时不慎脚下打滑,
“稀溜溜……”
一声叫,将中间那个摔了下来,
“啊……”
妇人们惊叫,那田地有一人倒是身手好,这厢大步一踏,伸出双手接了落下来那个,
“啊……”
方琳琳头上的帷帽落入了田中,抬头见抱着自己的男子,倒是生的相貌普通,只一双眼格外的明亮有神,那人抱着方琳琳走近田埂,细心的将她放到一块尺长的青石上,
“小心脚下!”
转身又去捡她的帷帽,却是已沾了水早已脏污了,一旁有人将那滑倒的马儿牵了过来,幸好摔在泥地之中并伤到筋骨,
“这马儿即是摔过了,便不要再骑了,回去让人仔细瞧一瞧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