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许氏在薰兰阁随意用了点东西垫巴垫巴肚子,便告别匀婉,急匆匆直奔尚服局。她看似被匀婉劝服,实则仍旧不安,遂打算向请教何典仗一些拘魂遣将的法子,好暗地里给林氏使绊,让她不能轻易从苑里放出来。
硬要论起,此刻整个皇城里她最仰赖的竟非自己快做美人的女儿,而是这位神神叨叨的典仗。
上次她与司苑素琴擦肩而过,尾随其后偷听到两人之间的问话。素琴请解的签文她已记不大清,唯独末了那句“你无德无道定招业报”,任她如何漏水的心肠也淌不干净。只因起初她并不相信,毕竟她常周游在六尚局,与这位司苑多少有些接触,知其人品格很得人缘,不似有无德之处。岂料没隔多久听到她被送去处刑的消息,方知这等温婉唯诺的女子,竟能将刘司彩的一条人命夺去,再做下剔骨分尸埋做花肥的恶行。
许氏事后思之,汗发尽竖,这丫头对同侪尚且凶残至此,若是自己哪里不巧招惹了她,难保不落凄惨下场。可她还有些不明就里诚然天天种花的人,比一般宫女力气大些,但要悄然无声的处理掉一个人,实在令人难以相信是她独自所为。她狠辣若斯,别是个化成人形的妖怪才好。
胡思乱想中,许氏已来到了地方。刚迈入大门,就瞅见许多宫女成堆成堆的围坐在一起嘀嘀咕咕,相互调笑,未知在聊些什么。她算了算,才记起昨初二,是各处宫官得以与家人相对的子。
本朝循唐时旧例,教坊内的女子怀技艺,上头于是宽待其每月初二、十六都可与家人会面,而低阶宫官只能“岁一见其亲”,至于一般没有品阶的婢子,只有挨到上巳那天方能有机会了。但赵祯仁善,遂对宫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们得以随教坊女乐一同视亲。她们起初还晓得偷偷摸摸,久而久之,便因无人理会兹当约定俗成了。
许氏暗度这些能咧开嘴嬉戏的,想必是家族殷实的人物得来了些吃穿用度的物什傍,让她们得以在宫中炫耀;独自顾影的,兴许是才将在宫中拿到的月俸都送到母姑姊妹那里,伤神劳力懒得再捧场别人的神气。虽说无论哪种都是为着一脉血缘,教坊里总能听见女子们泪打晓妆帕残红的哭声,其实哭来哭去不过是为了银子那档事。
宫女们看见许氏,除了挨个万福,也不更多上前问询。大伙儿对她的来往并不陌生,只当她不定又来找谁聊天。
许氏一路行至何典仗常坐的凉亭,里面却空无一人,她还道是扑了个空,有些悻悻然。转刚要逮个婢子问一问,正巧瞧见何典仗垂首往西边走。她大步迎上去道:“你怎地早早把摊子收啦?”
何典仗抬起头,眉间似乎略有愁色,她冲许氏福了一福,笑说:“夫人年年都问,奴婢年年都答,恁冷的天,哪个还在凉亭里坐着挨冻?”
许氏打量她去的方向不是寝屋,不至于越走人越多,遂决定与她并肩而行,乐呵呵的说:“我又忘啦,你冬天要把家伙搬到滋福1去受香火,那你今天生意还开不开张?”
“开,开。”何典仗答道,“滋福稍远了些,到底不比在六尚局来得轻快,只能偶尔去一趟。赶巧今儿个才拾掇好就碰见夫人,算是有缘,夫人要卜卦求签最是时候。”
“我不卜卦,倒是有另一事要打听。”许氏单刀直入的说。
“不卜卦,是讨方子?”何典仗边走边说,“夫人的子不比那些宫婢内侍得起折腾,奴婢可不敢随便开,上头要怪罪的。”
“都不是,你且待我讲完。”许氏拉住她道,“儿夫在老家置田产,乡里有一位大善人,是个积德积得世世代代子孙做强盗的贼。他嫉妒我家地好,养出来的苗比别家高,就寻儿夫平在京的空当,成天介带人来踩。幸好邻家看不过去,偷摸把他告了官,将他收押起来。”
“这等人,关他久些也好。”